加入书架
天池的冰层在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叶万山望着操纵台后戏班班主那张熟悉的脸，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那个曾在戏班教他们唱《寻心》的老者，那个总爱用竹筷敲着皮影箱打拍子的师父，竟就是操控“国器皮影”计划二十年的执偶人。
“师父……为什么？”容鸢的声音发颤，伞面的碎银片落在她发间，像落了一头的雪，“当年您救我出匪窝，给我编红绳，难道都是假的？”
班主的目光扫过她腕间褪色的红绳，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波动，却很快被阴鸷取代：“假作真时真亦假。你以为戏班里的‘情’‘义’能左右大局？当年在黄河捞起郑鄂的尸体，我就知道，只有用‘国’字号的壳子装权力，才能让天下人乖乖入瓮。”他抬手扯动牵机线，丹顶鹤群突然俯冲，鹤喙上的皮影钉在阳光下泛着幽蓝——那是用生魂喂养的剧毒。
醉拳客猛地推开容鸢，青溪玉瓶中的“醒魂散”泼洒而出，在冰面画出一道银光。鹤群撞上光墙的瞬间，竟发出孩童啼哭般的悲鸣，叶万山这才惊觉，每只丹顶鹤的眼瞳里都映着模糊的人脸——那是被皮影钉操控的生魂残影。
“它们……是被炼成了‘人鹤共生’的蛊？”叶万山握紧墨山道的破蛊砂，却发现砂粒在班主布下的结界中失去效力，“你连畜生都不放过？”
“畜生？”班主冷笑，指尖划过操纵台上的“无相皇”皮影，“当年冯如之带着飞机设计图来找我，说要‘让华夏之鹰翱翔天际’，可在我眼里，他和这皮影没什么区别——都是能撬动天下的棋子。你以为‘熊猫外交’的熊猫真的无辜？它们脚掌的肉垫里，藏着能监听千里的墨门道器。”
容鸢突然想起在千夜纸扎铺见过的大熊猫皮影，喉间一阵发腥：“所以你才用‘国’字绑架民心？让牡丹代表权贵，让乒乓球变成控制舆论的工具？”
“舆论？”班主挥手启动操纵台，十二根青铜柱突然喷出火光，“民心就像这火，看似无形，实则可以用‘国’字的铜壶来装。你看这燕云十六派的弟子，表面上各怀绝技，实则每个人的经脉里都埋着我种下的皮影钉——”他指向正在靠近的天泉弟子，那人眉心果然浮出淡青色纹路，“只要我拉动牵机线，他们就会变成只知杀戮的傀儡。”
叶万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天池周围不知何时聚满了各门派弟子，他们的眼神空洞，脚步整齐，正按照某种诡异的阵型将三人围在中央。醉拳客摸出九流门的戏游骰子，却发现骰子上的“民”字光芒微弱：“糟了，他们被种下了‘心蛊’，连自己的意志都被吞噬了！”
班主举起手中的牡丹玉蝉，蝉翼展开竟露出微型操纵台：“这二十年，我用‘国花未定’‘国鸟之争’等议题吊着天下人的胃口，实则在每个讨论者的心中种下皮影钉。现在，该让这些‘民意’成为改朝换代的基石了——”他猛地拉动玉蝉机关，所有门派弟子同时举起武器，“而你们，将成为第一个祭品。”
千钧一发之际，叶万山突然想起冯如之残卷背面的字：燕云十六声，声声诉民愿。他摸出衣袋里的乒乓球残片，碎片上的“球”字突然与天池冰面的“公”字石刻连成一线，一道金光从地底喷涌而出，照亮了弟子们眉心的皮影钉。
“看你们的脚下！”容鸢撑开仅剩骨架的伞，伞骨影子在冰面拼出墨山道的“破阵图”，“那是你们真正的心意！”
奇迹般地，被金光触及的弟子们眼神逐渐清明。天泉弟子看着手中的陌刀，突然想起自己学武的初衷是“守护乡邻”；醉花阴弟子摸着伞面的花纹，记起师傅说过“歌舞应传递喜乐”；就连三更天的双刀客，也松开了攥着“业障”玉简的手，露出掌心里母亲绣的平安符。
“我……我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名青溪弟子颤抖着触摸眉心，那里的皮影钉正在金光中化作尘埃，“多谢三位恩人，否则我就要对同门出手了！”
班主的脸色铁青：“你们以为挣脱了皮影钉，就能对抗‘国器’？别忘了，这天下的每个角落，都有我埋下的‘国’字傀儡——”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鸣，竟是一群大熊猫冲破竹林，每只熊猫的脖颈上都挂着刻有“民”字的铜铃，铃铛声中，无数乒乓球从它们背篓里滚出，在冰面上拼出“还民自由”的字样。
“这是……”容鸢惊讶地看着熊猫群，发现它们正是曾在黄河渡口见过的“国宝”，此刻却没有了往日的憨态，眼神中透着坚毅。
叶万山突然想起醉拳客说过的“熊猫外交”秘辛，心中一动：“这些大熊猫，怕是早就挣脱了操控！它们背篓里的乒乓球，才是真正的‘国球’——不是权力的工具，而是百姓的热爱！”
熊猫群的铜铃声中，更多“平凡人”从西面八方赶来：有背着球拍的货郎，有拿着牡丹绣样的绣娘，有捧着梅花诗集的书生，甚至还有牵着丹顶鹤幼鸟的孩童。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却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信念——货郎的球拍画出弧线，绣娘的银针在绢布上刺出“自由”二字，书生朗朗诵读的，是文津馆新刻的《民声集》。
“你们以为只有江湖人能破局？”叶万山望着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心中涌起热浪，“真正的‘燕云十六声’，从来不是少数人的呐喊，而是千万个‘小十七’的心声！”
班主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牵机线纷纷断裂，玉蝉操纵台也出现裂痕：“不可能……民心怎么可能如此坚韧？”
“因为民心如水。”醉拳客将酒葫芦抛向空中，葫芦里流出的不是酒，而是千万滴百姓的眼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用‘国’字做舟，却忘了，舟下的水，从来都有自己的方向。”
叶万山握紧乒乓球残片，碎片突然发出耀眼光芒，与冯如之残卷、丹顶鹤羽翎、大熊猫铜铃的光芒融为一体，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在光柱中，他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那些在街头打乒乓球的孩童，在田间看皮影戏的老人，在学堂诵读书经的少年——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那是对自由的向往，对真实的渴望。
操纵台在光芒中轰然崩塌，班主的身影在废墟中显得渺小而狼狈。他望着手中碎裂的牡丹玉蝉，终于露出绝望的神色：“我输了……输在低估了民心的力量。”
叶万山走到他面前，拾起一块玉蝉碎片：“你错在把‘国’当成了权力的私产。真正的‘国’，是千万人共同编织的梦，是容得下牡丹富贵、梅花傲骨、鹤鸣于野、球跃于台的广阔天地。”
朝阳完全跃出群山时，天池的冰面彻底融化。丹顶鹤群在天空中排出“人”字，大熊猫在岸边啃食竹子，百姓们围坐在一起，用碎冰面当球台，打起了乒乓球。容鸢拾起一块碎冰，冰中映着她与叶万山、醉拳客的笑脸——那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坦然。
“看！”醉拳客指着东方，只见冯如之设计的飞机模型正在百姓手中传递，每个接过模型的人都会在机翼上写下自己的心愿，“或许有一天，这架承载着民心的飞机，真的能冲上云霄。”
叶万山望着漫天霞光，忽然想起戏班的老规矩：每场皮影戏结束后，都要让观众摸摸皮影，告诉他们“这只是戏，生活比幕布更鲜活”。此刻，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江湖，不在皮影的操纵线里，而在每个人踏踏实实地活着、爱着、奋斗着的烟火气中。
（第九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