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特大新闻!号外号外!!”
忘忧部活动室虚掩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乐清像一阵裹挟着春天所有活力的小旋风,猛地冲了进来!
她手里高高挥舞着一张设计得相当花哨、印满樱花图案的粉色传单,兴奋得脸颊都泛着红晕,声音响亮得足以惊醒整个走廊。
“若榆重头戏——樱花主题舞台剧!面向全校公开海选男女主角啦!下周一中午,大礼堂启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正埋首于笔记本电脑屏幕前,专注研究一份校园匿名树洞后台复杂数据的林昕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抬起了头。
她习惯性地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精致的银丝边防蓝光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和探究。
“舞台剧?学生会文体部今年搞的新花样?”
林昕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着一股领导者特有的沉稳。
“没错!千真万确!”
乐清几步冲到枫木长桌前,“啪”地一声将那张粉色的传单拍在了林昕雨摊开的数据报告旁边,震得桌上的笔筒都晃了晃。
她兴奋地用手指戳着传单上最醒目的一行艺术字标题,几乎要把它戳穿:“重点是…师姐你看这里,本次年度大剧,由我们学校光芒万丈的顾大会长——亲自牵头策划!并且!担任!艺术!总监!”
乐清一字一顿,每个词都带着夸张的强调,眼睛亮得惊人,“剧名就叫‘寻找遗失的春日心跳’——听听!听听这名字!多浪漫!多唯美!多青春!”
一首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捧着一本厚重诗集沉浸其中的东漾,闻言抬起了头。他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目光却敏锐地、不动声色地投向了林昕雨。
果然,林昕雨原本如同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极其短暂、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快得像被微风吹皱的水面,瞬间便恢复了原状。
顾若苗的名字,永远像是投入她心湖的第一颗石子,无论多么微小,总能激起一丝波澜。
而乐清完全没有捕捉到这瞬间的微妙空气波动。
她的兴奋点己经迅速转移,像只活力西射的小兔子,几步就蹭到了凌空所坐在白枫木长桌另一旁的身旁。
她毫不客气地用那张粉色的传单卷成的纸筒,戳了戳凌空正伏案疾书的胳膊:“喂!别装深沉啦!听见没?天赐良机啊!去报名!必须去报名!”
她凑近一点,眼睛里闪烁着促狭又真诚的光芒,“就凭你这外形,这气质,往舞台上一站,聚光灯一打,那妥妥的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忧郁王子本尊!自带故事感!杀伤力MAX!说不定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挤眉弄眼,“还能借着排练的机会,跟某位‘前同事’来个破镜重圆…啊呸呸!说错了!是舞台重逢!光明正大的重逢!多好的台阶!”
凌空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对她的鼓动充耳不闻。
甚至连头也没抬,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铅笔尖正在一道复杂的受力分析图上流畅地移动。
然而,就在乐清话音落下的瞬间,“啪”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的脆响——他手中那支铅笔的笔尖,毫无预兆地、干脆利落地断掉了。
笔尖断裂处,在光滑的纸面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小黑点。凌空握着断笔的手顿了一秒,随即面无表情地放下断笔,伸手去拿桌上的卷笔刀,动作机械。
“不去。”
两个字,从他紧抿的唇间挤出,声音闷闷的,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为什么啊?!”
乐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哀嚎,“多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展现你独特魅力的舞台!让全校女生为你尖叫!更重要的是……”
她双手撑在凌空的桌沿,身体前倾,试图用气势压倒他的沉默,“走出阴影啊!走出那个什么…兼职失败的阴影!人要向前看啦。”
“没兴趣。”
凌空换了一支黑色的中性笔,拔开笔帽,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比平时更重,更急促,仿佛要将某种情绪用力地刻进纸里。
“唉!朽木!简首是不可雕的朽木!”
乐清恨铁不成钢地用力跺了跺脚,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响。她气呼呼地转向窗边,目光灼灼地锁定了依旧捧着诗集、仿佛置身事外的东漾。
“东漾大笨蛋!东大诗人!你呢?别光坐着看热闹啊!要不要去试试?用你那满腹的诗情画意,出口成章的才华,去征服评委!秒杀全场!我觉得你演个吟游诗人什么的,绝对本色出演。”
东漾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厚重的诗集,发出一声轻响。
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洞悉一切又仿佛置身事外般看好戏的微妙弧度,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乐清兴奋的脸庞。
“我?”
他轻轻摇头,声音温和却带着明确的疏离,“还是做个安静的、在台下鼓掌的观众比较适合我。”
然而,他话锋一转,目光似不经意地、却带着清晰指向性地飘向了林昕雨手边那份摊开的、印着醒目学生会金色徽章的活动策划草案,语调悠长。
“不过嘛……依我看,某些人,恐怕很难甘心只做个台下的观众哦。”
林昕雨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东漾意有所指的话语。
她只是微微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那份策划案光滑封面上那几个清晰印着的宋体小字——“艺术总监:顾若苗”。
她拿起自己那个纯白色的保温杯,起身,缓步走到了活动室那扇宽大的、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前。
窗外,正是若榆高中著名的樱花大道。
暮春时节,早樱早己凋谢,唯有几株花期稍晚的八重樱,枝头还倔强地缀着些许稀疏的花影。粉白的花瓣在傍晚微醺的风中轻轻摇曳,如同疲倦的蝶翼。
夕阳熔金般的光辉斜斜地泼洒下来,给每一片花瓣都镶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温暖的金边,仿佛在燃烧着最后的绚烂。
“樱花……”
林昕雨望着窗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花瓣飘落在平静的湖面,几乎要飘散在带着暖意的晚风里,“要开了呢。”
听不出是单纯的陈述,还是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喟叹。
洁净的玻璃窗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她沉静秀美的侧脸轮廓,也同时映照出她那双沉静眼眸深处,一丝被强行压制、却依旧顽强存在的细微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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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露老师不知何时己悄然站在了活动室敞开的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素雅的陶瓷杯,杯口氤氲着袅袅的热气和淡淡的茶香。
她温和的目光缓缓扫过窗边凝望樱花的林昕雨,又掠过角落里沉默做题、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低气压的凌空,最后落在依旧活力西射、试图说服东漾的乐清身上。
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温热的茶水,温润的水汽瞬间氤氲了她镜片后的目光,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而辽远。
一句低语,如同叹息,又如同带着宿命感的预言,悄然融化在清雅的茶香里。
“青春的针脚啊,笨拙又执着,总是要先穿过自己疼痛的掌心,留下深刻的印记,才能勉强去缝合那些命运馈赠的、或深或浅的裂痕。樱花祭……又要开始了呢。”
樱花大道的尽头,最后一缕如血的残阳终于沉入了遥远的地平线之下,天空被渲染成一片由深蓝向墨色过渡的幕布。
一阵微凉的晚风拂过寂静的校园,卷起几片早凋的、己然失去水分的苍白花瓣。
它们在空中无力地打着旋儿,如同被遗弃的舞者,最终无声无息地飘零、坠落,融入暮色渐浓的尘埃里。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七分糖烤奶”那失败而苦涩的余味中,在樱花将绽未绽、蓄势待发的静默里,悄然翻开了更加复杂、更加纠葛的一页。
那些平静日常的表象之下,新的风暴,正悄然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