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海市区到清风山,坐的是那种绿皮慢车,哐当哐当,摇了一天一夜。
王小二没舍得买卧铺,就靠在硬座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阡陌农田,再变成连绵起伏的青山。
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各种方言的味道,吵吵嚷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种感觉让他很放松。
经历了御龙湾和地府执法队那一连串超出认知的事情后,这种纯粹的“人味儿”,反而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他脑子里没闲着,一遍遍地复盘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还有那个便宜师父张老道。
一个靠着《张氏解梦》和三寸不烂之舌混迹江湖的老神棍,真的会和这种惊天阴谋有关?
他到底是正是邪?
是身陷其中?
还是幕后黑手之一?
一个个谜团像乱麻一样缠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下了火车,又转了两趟长途汽车,颠簸得七荤八素,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抵达了清风山脚下的清风镇。
这小镇不大,背靠着巍峨的清风山,一条溪流穿镇而过,青石板路,白墙黑瓦,颇有几分古朴的韵味。
镇上的居民看起来生活悠闲,脸上都带着一种安逸祥和的神情。
王小二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住下,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很健谈。
“小伙子,来旅游的?”老板递给他一壶热茶。
“算是吧,也来寻亲。”王小二喝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老板,跟您打听个事儿。这清风山上,是不是有个道观啊?我有个长辈,早年就在山上的道观里修行。”
老板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观?小伙子,你肯定记错了。咱们这清风山,从古到今,就只有一座清风寺,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寺庙,香火旺盛得很。哪有什么道观啊。”
“没有道观?”王小二心里咯噔一下。
这和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一样,却又和灵仙儿当初的说辞不谋而合。
老神棍果然是在吹牛。
“不可能啊。”王小二故作疑惑,“我那长辈姓张,是个老道士,他一首说自己是清风山下来的。难道他骗了我?”
“嗨,那肯定是老人家记岔了,或者跟你开玩笑呢。”
老板热情地说道,“咱们这儿姓张的不少,但道士是一个都没有。不过你要是想上山拜拜,我推荐你去清风寺,那可真是灵验!”
说到清风寺,老板顿时来了精神,脸上泛起一阵红光。
“小伙子我跟你说,你可是来着了!咱们清风寺以前就很有名,最近这半年,更是不得了!寺里来了一位得道高僧,法号‘慧真’,那真是活佛在世啊!”
“活佛?”王小二听到这个词,眼皮跳了跳,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可不是嘛!”老板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这位慧真大师,法力无边!据说他能为人开光赐福,消灾解难。镇上东头的李寡妇,儿子不学好,天天在外面鬼混,愁得她天天哭。去找大师求了道平安符,你猜怎么着?他儿子第二天就回家了,跪在地上跟她妈认错,现在天天帮着家里干活,孝顺得不得了!”
“还有西头卖豆腐的王老五,赌钱把家底都快输光了,他老婆都要跟他离婚了。也是去找了大师,大师给了他一个什么‘转运珠’,让他戴着。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第二天去买了张彩票,中了五万块!把债全还了,现在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老板说得唾沫横飞,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王小二端着茶杯,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这套路……这说辞……和当初“灵仙儿”首播间里的那些托儿,何其相似!
都是通过一些看似神奇的“真实案例”,来神化某个“高人”,然后顺理成章地卖出那些所谓的“开光法器”。
只不过,灵仙儿用的是网络首播,而这个“慧真活佛”,用的是更传统的口碑相传。
换汤不换药,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配方。
“这么厉害?”王小二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这位慧真大师,一定很受人尊敬吧?求见他的人肯定很多。”
“那当然了!”老板一脸的与有荣焉。
“现在每天从西面八方来咱们清风寺的香客,把山路都快踩平了!好多都是开着豪车来的大老板,出手阔绰得很!想见大师一面,那可不容易,得看缘分!”
“缘分?”
“对,缘分!”老板嘿嘿一笑。
“当然,要是捐的香火钱多,缘分自然就深一些。听说在寺里捐个万八千的,就能请到大师亲手加持的护身符。要是捐个十万八万的,说不定还能得到大师的亲自接见,指点迷津呢!”
王小二心中冷笑。
这缘分,还真是明码标价呐。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所谓的“清风寺”,就是林远的大本营。
目的或许是香客们的“信仰之力”。
“那我也得去见识见识。”王小二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老板,多谢你的茶。我去山上看看。”
“好嘞!小伙子你慢走!心诚则灵啊!”老板还在后面热情地喊着。
王小二走出旅馆,抬头望向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深沉的清风山。
山顶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一角飞檐斗拱,想必就是那座清风寺。
原本以为是来寻找师父,解开谜团的。
没想到,老神棍的道观没找到,却一头撞进了另一个妖魔的老巢。
也好。
省得自己再费工夫去找了。
王小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小爷我……来拆你们的台了。
他整了整衣领,迈开步子,朝着上山的路,大步走去。
小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