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语。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窗外就传来吉普车的声音。
沈骁立刻起身,扎好腰带,带上军帽,转头对苏小芳说:
“媳妇,快点吃,高亚来了,我先出去。”
苏小芳一口喝干碗里的豆浆,也跟着站起身:“爸爸,妈妈,那我们先走了。”
“滴滴~滴”,吉普车喇叭声。
“这个小亚真讨厌,大早上的催什么催!”魏莲芳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悦。
苏小芳马上凑到跟前拉着手说:“妈,您想我了就打电话。”
魏莲芳拍拍她手背,“走吧孩子,别迟到了。”
说完又指着地上的大包小包:“这些你们都不带了?带回去慢慢吃嘛。”
这一说,苏小芳和沈骁都无奈了,妈妈的心情可以理解,可这么热的天,吃不完不都浪费了嘛。
“妈,真不带了,咱家人多你们慢慢吃。”沈骁说完开门就往外走,苏小芳挥挥手也跟了出去。
门外台阶下,高亚一身军装正靠在吉普车上,见沈骁出来张嘴就损:
“我说你比娘们还磨叽……”
话说一半,就看见身后魏莲芳也跟了出来,立刻换成一副笑脸:
“魏姨早!”
“嗯,你小子路上开车慢点。”
……
卫生院诊室。
随着暑热的加剧,一大早走廊里就挤满了患病的家属。
潘医生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期间苏小芳进来送过两次化验单。
他总觉得她有话要说,就连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忙起来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秦盼娣中午连班,提前半个小时去食堂打饭,正好这会儿人也少。
“姑娘,你天天就一个馒头,这小身板能扛得住吗?别把自己累垮喽!”
窗口胖胖的王班长夹起一个杂粮馒头,放进秦盼娣的铝饭盒,关切地问道:
“你们实习生不是都发了饭票嘛,犯不着这么苛待自己呀!”
秦盼娣蹙眉叹了口气,“王班长,让你见笑了。
我家里人口多,弟弟妹妹们都还小,我就想着省下饭票,给他们带点细粮、肉菜啥的”
这话,半真半假。
她家的确人口多,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可她打回去的饭菜只有弟弟一个人的份,那两个妹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闻闻味。
彭敏和付红红申请来部队实习是为了嫁个军官,可秦盼娣不一样,她来这儿,纯粹是瞅中了部队伙食好。。
她爹妈说了,弟弟正长身体呢,得吃好的。
部队每个月发 30 块钱的饭票,她自己最多只能花 5 块,剩下的全得紧着弟弟。
所以她每天只能打一个馒头就着免费的汤,就这还紧紧巴巴的,有杂粮馒头就不能吃白面的。
“诶~”王班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勺把一转,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就盛进秦盼娣的饭盒。
那时候家家都不容易,这姑娘懂事的让人心疼。
“王班长,这……这不合适……”秦盼娣赶紧掏饭票。
“姑娘,别说了,赶紧吃去吧。”王班长冲她使了个眼色。
“王胖子,你又假公济私是不是?”
一道清冷严肃地声音从头顶响起,秦盼娣吓得一哆嗦。
转身回头,只见陆沉舟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
“陆参谋您误会了,我正要给王班长饭票呢,他没有……”
秦盼娣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饭票,慌乱地抽出一张饭票递给王班长。
相比于秦盼娣的紧张,王班长那是相当从容。
他伸手挡住递过来的饭票,斜着胖胖的身子,嬉皮笑脸地看着陆沉舟说:
“陆大参谋,这还没到开饭时间呢,你提前溜号,罚款两元。”
王班长是师里的“老油条”,就连师长、政委来了都敢逗两句,他知道陆沉舟是开玩笑,可秦盼娣不知道啊,捏着饭票局促地站在原地。
陆沉舟难得的勾勾唇角,轻声对她说:“小秦,把饭票收起来吧。”
紧接着把饭盒递进窗口,“胖子,两份土豆烧牛肉,白菜炒肉,西个花卷。”
“好嘞!”
王班长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没等秦盼娣反应过来,就在两人的饭盒里打好了菜,西个花卷,秦盼娣一个,陆沉舟三个。
“陆参谋,这……”
秦盼娣看着满满的饭盒,心里一暖,眼眶红了。
王班长放下饭勺,眼光耐人寻味,戏谑道:
“姑娘,你敞开肚子吃,人家陆参谋是大机关下来的,不在乎这三瓜两枣。
而且他这人最爱帮助女同志,你有困难了多找找他。”
陆沉舟也懒得跟他斗嘴,总不能白拿小姑娘一盒伤湿膏,今天碰巧遇见了,给人家打顿饭,就这么简单。
秦盼娣端着饭盒,心里小鹿乱撞,她不敢和陆沉舟对视,又跑去角落的那张饭桌。
没想到陆沉舟竟然跟了过去,拉开凳子,把饭盒往桌上一放,“干嘛躲这么远来吃啊?”
清冷的男声低沉悦耳。
秦盼娣只觉喉咙发紧,心脏跟擂鼓似的要撞破胸腔,耳根子热热的,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就像有一只小手在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戳了戳又挠了一把……
“谢谢你。”
秦盼娣鼓着勇气看向陆沉舟。
陆沉舟己经开始吃饭了,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
“一顿饭而己,快吃吧。”
整个下午,秦盼娣都魂不守舍。
“小秦,小秦!”
“啊?”
秦盼娣恍然回神,“小芳姐,啥事?”
苏小芳无奈地叹口气,“你该下班了!”
“奥奥~”
看着秦盼娣举着白衣又在衣架前发愣,苏小芳不禁有些担心:
“小秦你怎么了?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秦盼娣摇摇头。
她现在眼前全是陆沉舟的影子,这一下午她都在不停地自我否定。
人家只不过是看你可怜,碰巧请你吃顿饭,人家和文播音员才是一对,你这样的穷丫头怎么配?!
秦盼娣和当年的苏小芳一样,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生来低贱,什么都不配得到,无条件的为家人贡献价值,才是自己的使命。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挎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卫生院。
等到红霞漫天的时候,沈骁也来接苏小芳下班。
两人一路走出师部大门,沈骁忽然开口道:“媳妇,我明天要出任务,大约一周后回来。”
“不危险吧?”
关于军事上的事苏小芳一概不问,她只担心沈骁的安全。
“放心吧,出任务不是常事嘛。”
“那我命令你不许受伤,更不许……”
那个字,苏小芳说不出口。
七十年代末,南疆边境的情况非常复杂,各种势力交错盘踞活动猖獗。
苏小芳小心翼翼地拉起沈骁前不久受伤的那只手,眼神灼灼地望着他。
“保证执行媳妇命令,连点儿皮都不能擦破!”
沈骁故意说的很轻松,以前出任务他根本不把死伤当一回事,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牵挂、有羁绊。
沈骁反手攥住苏小芳的手,路上不断有下班的战友打趣二人,
“沈团长这么疼嫂子啊?下班还得手拉手。”
沈骁也不恼,笑笑任由他们说。
苏小芳害羞想抽出手,反被攥得更紧,“媳妇,穿上军装就免不了流血牺牲,我不敢保证不受伤,但绝对会好好的回来。”
“嗯,我信你!”苏小芳重重点点头。
余晖中,两人十指相扣,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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