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暮春的槐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花儿抱着熟睡的孩子在葡萄架下踱步。孩子粉扑扑的小脸枕着虎头小袄，随着她轻柔的步伐微微晃动。竹制摇篮还在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声响，惊起廊下挂着的画眉鸟，扑棱着翅膀啄食洒落的花瓣。
"花儿！"彩蝶的声音从垂花门传来，月白色斜襟短衫沾着淡淡的皂角香。她踩着三寸金莲快步走来，鬓边银簪上的珍珠随着步伐轻颤，"让娘看看乖孙儿！"布满细纹的手轻轻抚过孩子细软的胎发，浑浊的眼睛泛起笑意，"模样随你，生得俊气。"
花儿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素色蓝布裙扫过阶前青苔："娘，弟弟妹妹都还好吧？"风穿过紫藤花架，卷起她鬓角几缕碎发。
"好着呢！"彩蝶在石凳上坐下，指尖着裙角补丁，"两个孩子都在学堂念书，一门心思扑在课业上，倒不像你早早找了好归宿，让我省心。"她忽然叹了口气，目光飘向院角那株枯败的海棠，"想当年大少奶奶收养你时，你才这么点大......那时候世道乱，要不是她心善，你哪有今天。"
孩子突然嘤咛一声，花儿轻拍襁褓哼起童谣。彩蝶望着她温柔的侧脸，喉结动了动："其实有些话，娘憋了十几年......当年大少奶奶为了引开鬼子，带着全家逃出生天......"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若不是我没能护好她，她也不会......"
"娘！"花儿猛地抬头，惊飞了停歇在海棠枯枝上的麻雀，"您别这么说！这些年您把我当亲生女儿养，供我吃穿、教我做人，在我心里，您就是世上最好的娘！"她腾出一只手握住彩蝶粗糙的手掌，"大少奶奶的事是天灾人祸，和您半点关系都没有！"
彩蝶着孩子的虎头鞋，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你知道吗？当年我被山匪掳走，是你爹单枪匹马闯进山寨......"她的目光落在庭院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草上，"他浑身是血地把我背下山，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跟定他了。"老槐树的影子在她脸上摇晃，"后来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他上门提亲时，我满心欢喜地应了......"
"现在想想，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彩蝶的手指绞着帕子，"大少奶奶进门早，操持整个家，对我也从不摆架子。可自从我嫁进来，她看老爷的眼神就变了......是不是我伤了她的心？"
"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花儿急得眼眶发红，怀中的孩子也跟着轻哼，"那个时代男人三妻西妾再正常不过，更何况爹救过您的命！大少奶奶是明理人，她知道您和爹的缘分。"
彩蝶摇摇头，泪水滴在孩子的襁褓上："可她到死都攥着当年你爹送她的玉镯......"她突然哽咽，"若不是因为我，老爷或许能多陪陪她......"
"不是的！"花儿紧紧抱住母亲，"爹敬重她，您也念着她，这就够了。大少奶奶在天上看着，一定希望咱们好好活着。"风卷起廊下的竹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怀中的孩子突然绽开个无意识的笑，彩蝶颤抖着伸手抚摸那稚嫩的脸颊，终于泣不成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