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跨进无命界山门的瞬间,鼻腔先涌进一股清冽的松木香。
不同于九霄界灵气的甜腻,这气息里裹着冰碴子似的锋锐,刺得他后颈发紧。
"停下。"月清歌的剑穗金线突然缠上他手腕,剑鸣从嗡鸣转为尖锐的颤音。
她的剑尖斜指地面,目光紧盯着前方——原本翻涌的云海不知何时散了,露出一座青灰色的石殿,殿门前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表面浮着层淡金色的雾气,像被什么力量刻意遮蔽。
苏九璃的丹火小兽突然炸成星火,又在她指尖重新聚成幼犬形状。"有问题。"她踮脚嗅了嗅空气,发间药铃轻响,"灵气流动的规律......像是被揉皱的丹方。"
玄风没说话。
他垂眸看向掌心——那里还留着跨门前月清歌剑穗勒出的红痕。
原主记忆里,每次接近凌仙羽时,掌心都会发烫,像被塞进团烧红的炭。
可现在,那股灼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细微的麻痒,像是有蚂蚁顺着血脉往上爬。
"是命格。"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众人的目光唰地转过来。
玄风闭眼感知,混沌归元的力量在经脉里漫开,这次他没去追气运的"血腥味",反而顺着那麻痒的方向探去——果然,天地间浮着无数细若游丝的光,有的金,有的银,有的泛着暗红,每根都缠着或粗或细的黑丝,像被虫蛀过的丝线。"这里没有天命金珠那种首白的气运,倒像是......每个人的命数都被单独编了网。"
梦魇残念的黑雾从他肩头滑落,凝成半透明的影子,指尖虚点其中一根银线。"这根线的波动......和你在九霄界时的因果链很像。"它的声音沙沙的,带着点机械感,"或许这世界只是换了种方式塑造主角。"
话音未落,一声钟鸣撞碎空气。
那钟声不像九霄界的晨钟暮鼓,倒像有人用骨刀刮擦青铜,刺得人耳膜生疼。
玄风下意识捂住耳朵,抬头望去,石殿飞檐下悬着口黑钟,钟身布满裂痕,每道裂缝里都渗出暗红的光。
月清歌的剑突然自行出鞘,"嗡"地钉进地面,剑尖正对着石碑方向——被雾气遮蔽的碑面,竟随着钟声开始浮现字迹。
"九璃。"玄风拽了拽苏九璃的衣袖。
女修的丹鼎"当啷"落地,她快步走到碑前,指尖刚触到雾气,那些字便"唰"地清晰起来。
玄风看见她的睫毛剧烈颤动,药铃从急促的轻响变成慌乱的碰撞。
"这些名字......"苏九璃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凌仙羽"三个刻痕最深的字,"月清歌、苏九璃、玄昭......都是我们认识的人。"她的手指继续下移,停在"白霜"二字前——那是九霄界万药谷早己陨落的前代谷主,"还有从未见过的,比如'命承子'。"
玄风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想起刚穿来时,青冥宗命镜里"玄昭"二字下猩红的"陨落",想起凌仙羽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周身那团几乎实质化的金色气运。
此刻石碑上的名字排列成环,"玄昭"和"凌仙羽"被两条金线缠在一起,而"命承子"的名字浮在最顶端,用黑丝串起整座环。
"欢迎来到无命界。"
清贵的声音从石殿传来。
玄风猛地转头,看见台阶上立着道身影——月白广袖,眉如远黛,连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都和凌仙羽分毫不差。
但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没有九霄界主角眼里惯有的高傲,反而像深潭般平静,"我是命承子,最后一个守序之人。"
月清歌的剑"咻"地飞回她掌中,剑穗金线绷成首线,指向命承子咽喉。"你和凌仙羽......"
"长得像?"命承子轻笑,抬手时袖口滑下,露出腕间一圈银链,每节链环上都刻着玄风刚在天地间见过的命线,"每个世界的主角都需要个'模板',他不过是我在九霄界的投影之一。"
玄风突然笑了。
他往前踏了半步,混沌归元的力量在指尖凝成幽蓝光团——这是他突破化神后新悟的招式,专破气运类法术。"所以你们是量产主角的?"他歪头,"九霄界的天命金珠,无命界的命格之网,合着天道是开了间'主角批发铺'?"
命承子的目光扫过他指尖的光团,黑潭般的眼睛终于泛起涟漪。"你们打破了规则。"他抬手召出面青铜镜,镜面浮起无数光影:九霄界的苍梧秘境、被玄风摧毁的青冥宗大长老殿、月清歌在问剑峰斩出的剑痕......最后画面停在玄风站在九重天顶的身影,"每个世界都该有个主角,按剧本走到结局。
可你......"
"抢了主角的剧本?"玄风接话,嘴角笑意更浓。
他能感觉到月清歌的剑在他身侧发烫,苏九璃悄悄往他袖中塞了颗护心丹——是她新炼的,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这些温度比混沌归元的力量更让他安心。
"修复规则。"命承子的声音冷下来,镜面上的光影突然扭曲成血红色,"你们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的剧本,必须......"
"必须被抹掉?"玄风打断他,右手按上腰间月清歌送的剑穗。
那剑穗是用天剑宗镇山寒铁精炼的金线编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可你看,"他侧过身,让命承子看清身后的两人,"我们不是一个人。"
命承子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挥袖,青铜镜"砰"地炸裂,碎成千万光点。
玄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月清歌的剑穗触感消失了,苏九璃的龙涎香也散了。
他听见月清歌喊"玄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九璃的丹火在炸响,梦魇残念的黑雾在嘶叫。
"别相信他的任何话......"玄风拼尽全力传音,可话音刚出口,他便被一股力量扯进黑暗。
再睁眼时,玄风站在青冥宗的演武场上。
他熟悉这里的每块青石板——原主玄昭总爱站在第三块石板上,看凌仙羽在中央试剑。
此刻演武场中央立着道身影,背对着他,正挥剑劈向一块一人高的灵石。
剑鸣响起的瞬间,玄风的呼吸停滞了——那是月清歌的剑,是她在九霄界时,为了救他被青冥宗大长老击碎的本命剑。
"小昭?"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玄风猛地转身,看见原主的祖母,青冥宗大长老站在台阶上,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
她手里端着碗银耳羹,是原主小时候最爱喝的,"发什么呆呢?
你凌仙羽哥哥要突破筑基了,去给他道贺。"
玄风的指尖在发抖。
他想起九霄界崩塌前,大长老为了护他被天罚劈成飞灰;想起原主玄昭在苍梧秘境被凌仙羽杀死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大长老疯了般冲来的身影。
此刻的阳光温暖得过分,银耳羹的甜香裹着演武场的青草味钻进鼻腔,像根细针扎进他心脏。
"这不可能......"他低声呢喃,踉跄着后退。
演武场中央的身影恰好转身,那张脸——分明是凌仙羽,却又带着几分命承子的淡然。
他举起手中的剑,剑尖上挂着个熟悉的剑穗——是月清歌在九霄界送给他的,金线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玄昭,来。"凌仙羽(或者命承子?
)朝他招手,"我们该按剧本走了。"
玄风的混沌归元力量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红痕,和跨进无命界山门时月清歌剑穗勒出的位置分毫不差。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这次不再刺人,反而像在低低诉说着什么。
他忽然笑了。
管他是命运分支还是新的剧本,管他是主角模板还是守序之人。
月清歌的剑穗温度还在,苏九璃的护心丹还在袖中,梦魇残念的黑雾......应该还在找他。
玄风低头,用拇指抹过掌心的红痕。
"这次,"他轻声说,"我自己写剧本。"
演武场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玄风抬手遮眼,再放下时,面前的景象开始崩塌——青石板裂开缝隙,大长老的身影化作光点,凌仙羽的剑穗被撕成碎片。
他听见命承子愤怒的嘶吼,听见月清歌的剑鸣穿透黑暗,听见苏九璃喊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后一刻,他看见半空中浮着块碎片,上面刻着"九霄界·未崩"几个字。
然后,黑暗再次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