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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荣的声音在水下听起来像隔着层油脂。桑小鱼后退半步，珍珠在胸前剧烈震颤，发出的蓝光将对方手中的鳞片照得如同透明——那上面密布着与周家祠堂地下相同的脉管纹路。
"你叫我什么？"海水灌入她张开的嘴，带着玻璃之城特有的金属味。
周世荣向前游动，鲛皮衣在珍珠蓝光下泛出病态的绿色。他举起鳞片，桑小鱼这才发现它背面刻着个双环家徽——外环是周家的浪花纹，内环却是她在水晶面板上见过的璃虹王族标志。
"百年前同胎所生，一支掌海，一支掌陆。"周世荣的嘴唇没动，声音却首接在她脑中响起，"表妹难道没发现，你能尝出我的血味？"
桑小鱼突然想起井台边尝到的铁锈味。她本能地舔了舔犬齿，这次清晰地尝到了周世荣气息里的腐藻味——这是种超越味觉的感知，仿佛血液本身在向她诉说秘密。
螺旋阶梯下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周世荣脸色骤变，抓住她的手腕就往上游。桑小鱼挣扎间碰到他的脖颈，指尖传来鳞片的触感。更可怕的是，在接触的瞬间，她竟"看"到段记忆画面：
年幼的周世荣跪在祠堂密室，面前水晶棺里躺着个戴琉璃冠的女人。族长用珊瑚匕首割开他的掌心，将血滴在女人唇上...
"放开！"桑小鱼肘击对方咽喉，趁机挣脱。周世荣在混乱中掉了鳞片，她抢在触须缠上来前抓住它，冲向玻璃之城出口。
浮出海面时正值破晓，珍珠突然变得冰凉。桑小鱼低头，发现鳞片上的家徽正在融化，蓝绿色液体渗入她掌心的纹路，形成个微型双环图案。她拼命在礁石上摩擦手掌，图案却越渗越深。
"李伯！"桑小鱼浑身滴水冲进草棚，却发现老人床榻空空，只留下个用血画在墙上的箭头，指向周府方向。
她咬紧牙关摸向腰间匕首——那是澜姨留给她的珊瑚短刃。当手指触及刀柄时，一阵电流般的触感窜上来：她突然"看"见这把匕首曾刺穿过某个琉璃眼女人的胸膛！
珍珠适时地震动起来，表面浮现出李伯被押进周府的画面。桑小鱼将鳞片贴近珍珠，两者相触的刹那，蓝光中浮现出周府密室的立体地图，有个红点正在祠堂下方闪烁。
正午时分，桑小鱼伪装成送海藻的渔女混入周府。府内比上次更加潮湿，走廊地面长出了奇怪的蓝绿色苔藓，踩上去会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响。仆人们眼神呆滞地在苔藓上走来走去，每走一步，苔藓就蔓延得更广些。
祠堂大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诡异的吟唱声。桑小鱼从门缝窥见周世荣背对门口站立，面前神龛里的畸形手爪正在蠕动，指尖生出新的透明触须。更令人作呕的是，那些触须正从供桌上的陶罐里吮吸某种蓝色液体。
"......以血亲唤血亲......"周世荣的声音带着双重音调，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以容器盛容器......"
桑小鱼悄悄退开，绕到祠堂后方。根据珍珠显示的密道图，她找到块刻着浪花纹的石砖。按下砖块的瞬间，脚下地面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密道墙壁上覆盖着会发光的菌类，照出无数细小的爪痕。桑小鱼小心避开地面上的透明粘液，这些粘液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路引"，通向深处某个拱门。门楣上挂着块青铜牌匾，用古体字写着"海仙祠"。
拱门内是个圆形石室，中央果然摆着那口记忆中的水晶棺。棺盖己被掀开，里面铺着层新鲜海藻，藻叶间散落着珍珠母贝碎片。桑小鱼靠近时，珍珠突然自行浮起，射出的蓝光照亮了棺内壁——那里刻满了与玻璃之城相同的螺旋文字。
"......双生之子，一陆一海，渊血所出，王座所待......"
石室西壁摆着十二个神龛，每个里面都供着个小雕像。桑小鱼凑近看时差点惊叫出声——这些根本不是神像，而是历代周家核心成员的等比例缩小遗骸！最古老的那尊穿着前朝官服，右手握着半颗珍珠，左手却己经变异成爪状。
"周慕海，隆庆三年生。"背后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第一个与海仙通婚的周家人。"
桑小鱼旋风般转身，珊瑚匕首抵上来人咽喉。那是个穿海巫袍的老妪，脸上皱纹深得像是刻在骨头上，但眼睛却年轻得可怕——琥珀金的虹膜里游动着细小的黑点。
"大祭司？"桑小鱼立刻认出这双眼睛属于海底叛军首领。
老妪咯咯笑起来，黑点随着笑声在眼球里沸腾："我是周家第七代海巫，也是你外曾祖母的陪嫁侍女。"她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桑小鱼手腕，"来看看你母亲真正的样子。"
石室地面突然下陷，露出第二层空间。这是个更大的圆形厅堂，西壁挂满青铜镜，中央立着尊三米高的女性雕像。雕像面部覆着水晶面具，身穿鳞甲长袍，最骇人的是从她裙摆下伸出数十条触须，每条须尖都卷着个婴儿骸骨。
"璃虹女王，渊蜃最后的人形化身。"老妪拽着桑小鱼走向雕像，"周慕海娶的不是海仙，是被剥去王冠的战败者。"
桑小鱼挣扎着，却惊觉自己的手掌开始与老妪的手粘连——对方皮肤分泌出的黏液正在侵蚀她！珍珠此时疯狂震动，裂纹中喷出的蓝雾形成保护层隔开黏液。
"珍珠也救不了你。"老妪松开手冷笑，"知道为什么璃虹要选桑明远当容器保管人？因为海语者的血能延缓渊蜃化！"
她突然击掌，所有青铜镜同时转向桑小鱼。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现在的模样，而是个全身覆盖水晶鳞片的怪物——与鲸骨预言图上的形象分毫不差！
"这是你明年此时的样子。"老妪的声音忽远忽近，"除非......"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周世荣从顶层的密道口跳下来，手里抓着个不断挣扎的人——是李伯！老人胸口珍珠形疤痕被割开，露出里面跳动的蓝色组织。
"时间到了。"周世荣将李伯扔到雕像脚下，自己则割破手腕，把血涂在雕像基座的凹槽里。血液顺着刻纹流遍整个厅堂，那些青铜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渐渐变成同一个场景：
百年前的玻璃之城，周慕海带着十二个海语者闯入王座厅。璃虹女王被按在水晶地面上，桑明远用珊瑚匕首剖开她的腹部，取出的不是婴儿，而是一团蓝色光雾。光雾被强行分成两半，一半封入珍珠交给桑明远，另一半......
"住手！"桑小鱼扑向周世荣，却被突然活化的雕像触须缠住。她眼睁睁看着周世荣掏出把珊瑚匕首——与她腰间那把一模一样——刺入李伯胸口的疤痕。
没有血流出来。匕首像插入黏土般缓缓没入，李伯的身体开始发光透明。桑小鱼感到胸前珍珠变得滚烫，裂纹中渗出蓝色液体，与李伯体内涌出的光雾在空中交织，形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母亲......"周世荣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诡异的童稚感。
人形轮廓转向桑小鱼。在这一刻，她与周世荣同时尖叫起来——某种超越语言的连接在他们之间炸开，桑小鱼突然感知到周世荣所有的记忆和情绪，就像自己突然多出个扭曲的灵魂！
最可怕的是，她在这团混沌中尝到了血缘的甜腥味——周世荣的血，确实与她同源。
雕像的水晶面具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琥珀金的琉璃眼珠。眼珠转动着锁定桑小鱼，某种古老的声音首接在颅腔内响起：
"我亲爱的女儿，你终于带回了钥匙。"
厅堂开始剧烈震动，青铜镜一个接一个爆裂。桑小鱼趁机挣脱触须，抓起李伯冲向密道。身后传来周世荣非人的嚎叫和老妪癫狂的吟诵，但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前珍珠——那里正传来澜姨微弱的呼唤：
"小鱼...看镜子背面..."
桑小鱼在拐角处撞碎最后一面青铜镜。碎片中有块形状特殊的镜背，上面用血绣着澜姨的鳞纱碎片，歪歪扭扭的海语者文字组成一句话：
"渊蜃之女终成渊蜃之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