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的药碗摔在青砖地上,褐色药汁溅湿了乔悦的鞋尖。
她跪在地上捡碎片的手在发抖,眼尾泛红:"乔姑娘,您这三日连渡三场恶魂,识海裂缝比昨日又多了三道。
方才您碰轮回镜时,镜光里的黑纹都缠上您手腕了!"
乔悦垂眸,腕间果然缠着细若游丝的黑雾,像被墨汁浸过的银线。
宗政绝的指节抵在她后颈,冥火的热度透进识海,黑雾滋滋作响着退散。
他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玄铁:"云歌说的对,你现在的状态,碰轮回镜等同于拿命赌。"
"那我赌。"乔悦反手扣住宗政绝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玄霄把规则藏在镜子里,林若说计划启动——你记得那对母女吗?
母亲替女儿顶罪被车撞死,女儿却在灵堂笑。
那姑娘的魂魄我审了,她说'玄霄大人会让我重活'。"她喉咙发紧,"宗政绝,再拖下去,会有更多活人变成棋子。"
宗政绝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乔悦眼下的青灰,想起昨夜她在案前写判词时突然昏过去,手里还攥着半支判官笔。
最终他松开手,指腹蹭了蹭她发顶:"半个时辰。"
云歌还想说什么,被宗政绝一个眼神止住。
她咬着唇退到门边,指尖攥着药囊,指节泛白。
轮回镜的光在檀木匣里流转,像把碎星子揉进了水。
乔悦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镜面上。
凉意顺着皮肤爬进血管,她的意识突然被拽进一片混沌。
这里是梦境。
孟离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小悦,你又在勉强自己了。"
乔悦转身,看见穿月白儒裙的女子倚着竹篱,发间插着支青玉簪。
那是她当实习法官时的导师,三年前在扫黑案中被毒贩灭口。
此刻孟离的眉眼比记忆中更清晰,连眼角的细纹都泛着柔光。
"您不是说,梦境是潜意识的镜子?"乔悦扯了扯嘴角,"我潜意识里,就想见您骂我一顿。"
孟离轻笑,抬手召来石桌石凳。
她斟了杯茶推过去:"你该骂的不是自己,是不肯承认害怕的固执。"茶雾漫过乔悦的睫毛,"知道轮回镜为什么只对你有反应吗?
它本是你前世的法器。"
乔悦的茶杯"咔"地裂了条缝。
前世?
她从未信过这些,首到成为判官后总做怪梦——血月当空,她跪在地府忘川边,手里的判官笔滴着黑血,身后是成片倒下的鬼差。
"玄霄篡改地府规则的核心,就是这面镜子。"孟离的指尖拂过虚空,轮回镜的虚影浮现在两人之间,"他用镜中幻象掩盖规则漏洞,让判官无法完整读取恶魂罪证,让冥帝无法追溯因果。
而你前世......"她顿了顿,"你前世是最年轻的首席判官,发现了他的阴谋。"
乔悦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纸页:玄霄穿着玄色龙纹袍,笑着将毒酒推到她面前;她握着半块幽蓝玉牌,牌上的纹路与轮回镜暗合;宗政绝的脸在血雾中若隐若现,喊着"阿辞"——那是她前世的名字。
"要破解镜中秘密,你必须首面最痛的记忆。"孟离握住她发抖的手,"那不是惩罚,是觉醒。
你身上的生死簿预知、判官笔制裁,本就是轮回镜认主后的能力。
玄霄怕你记起这些,所以用恶魂攻击消耗你的精神力,用假记忆混淆你的判断。"
乔悦猛地睁眼。
安全屋的烛火在跳动,宗政绝正攥着她的手腕,指腹抵在她脉搏上。
见她醒了,他松了口气,又立刻板起脸:"睡了三刻钟,云歌说再晚半刻......"
"玄霄削弱判官能力的方法找到了。"乔悦打断他,翻身下床,从袖中摸出生死簿。
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浮起金线勾勒的因果图——轮回镜的虚影悬在地府中央,无数细如蛛丝的黑线从镜中钻出,缠在九殿判官的命格里。
"他篡改了审判规则,让恶魂的罪证只能显现在轮回镜里。"乔悦的指甲掐进生死簿边缘,"所以我们之前审案总差关键证据,因为真正的罪证被锁在镜中。
而我前世......"她喉咙发紧,"前世我要毁掉镜子,他就给我下了咒,让我每一世都会在觉醒前死亡。"
宗政绝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抓住乔悦的后颈,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乔悦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阿辞,我找了你三千年。"
乔悦的眼泪糊在他玄色衣料上。
她想笑,却笑得抽噎:"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
"轰!"
安全屋外传来剧烈震动。
宗政绝立刻将乔悦护在身后,冥火在指尖跃动。
云歌撞开门冲进来,发簪歪在一边:"冥帝!
地府北边界防线被破了!
顾长风带着裂界恶魂冲进来,守界的城隍说......说那些恶魂身上有玄霄的印记!"
乔悦猛地抬头。
顾长风是玄霄的左膀右臂,半月前刚被他们重创,怎么可能这么快卷土重来?
她盯着轮回镜里流转的光,突然冷笑:"拖延战术。
他们知道我要破解镜子,所以用恶魂袭界引你离开,等我失去保护再......"
"我不走。"宗政绝打断她,"云歌,带鬼差去北界。"
"不行。"乔悦按住他手背,"北界连着人间阳间,若被恶魂冲出去,会有凡人无辜惨死。
你是冥帝,必须去。"她扯出个挑衅的笑,"难不成你觉得,没了你,我破不开这面破镜子?"
宗政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三息,突然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若有半分不对,立刻捏碎我给你的冥火符。"他转身时衣摆生风,玄色披风扫过轮回镜,镜光猛地一颤。
乔悦重新坐回镜前。
她深吸一口气,将生死簿平铺在镜上。
金色的因果线从簿中涌出,与镜中的星幕缠绕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前世的自己站在镜中,手持判官笔指向玄霄——然后一杯毒酒泼在她心口。
"咳......"乔悦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血。
是前世的伤?
还是现在的识海在崩溃?
她咬着牙,将判官笔按在镜面上。
笔尖触及镜面的刹那,轮回镜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记忆如洪水倾泻:玄霄站在忘川边,手里攥着半块幽蓝玉牌(与她腕间的血痕形状吻合);他笑着说"阿辞,你看这轮回镜多好,能让恶人重生,让好人......"话未说完,前世的她挥笔刺向他心口;玄霄的身影突然虚化,最后一句飘进她耳中:"我会等你记起一切,然后亲手毁了你最珍惜的。"
乔悦猛地睁开眼。
她的指尖在镜面上划出血痕,轮回镜里浮起一行血字:"玄霄未死,待月蚀归。"
"怎么会......"她喃喃着,突然感觉镜面在震动。
抬头时,只见轮回镜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裂纹中渗出黑雾,像有什么东西要破镜而出。
"乔姑娘!"云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北界稳住了,但轮回镜......"
乔悦站起身,按住剧痛的识海。
她望着镜中越来越深的裂痕,突然笑了。
玄霄以为用轮回镜当陷阱?
那他就错了——她乔悦,从来都是把陷阱当跳板的主儿。
"去拿冰魄玉。"她对云歌说,指尖轻轻抚过镜上裂痕,"这镜子,还能再撑三日。"
云歌愣了愣,立刻跑向药柜。
乔悦转身看向窗外,月光正爬上檐角。
她摸出宗政绝给的冥火符,放在心口。
三日后月蚀,玄霄要归来?
正好,她和宗政绝,也该算总账了。
轮回镜的裂痕还在蔓延,细不可闻的碎裂声里,隐约传来陌生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