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焦糊味漫进州衙后院时,宋砚己经在库房残骸前蹲了半柱香。
他的官靴沾着黑灰,膝盖压着块烧裂的青砖,左手按在焦土上——那里还残留着余温,像块未凉透的炭。
"大人,这火..."陈三十七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半截烧变形的锁头,指节发白,"老周说钥匙从没离过身,可门闩是从里面撬的..."
宋砚没应声。
他闭了闭眼,喉结动了动。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嗡嗡作响,"洞微·还原现场"技能自动触发的瞬间,眼前的焦黑木架突然泛起微光。
他看见昨夜子时的库房在视网膜上重影:东侧角落的木箱先腾起火苗,火舌卷着棉絮状的引火物往上蹿,却绕过西侧靠墙的卷宗架,像根被人牵着走的蛇。
"东边。"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瓷片。
陈三十七吓了一跳,锁头当啷掉在地上。
宋砚伸手按住他肩膀,指腹隔着粗布衫都能摸到对方的颤抖,"找东侧焦土,有夹层的木箱。"
陈三十七蹲下去,指甲抠进炭灰里翻找。
宋砚盯着他的背影,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把火烧得太巧了,恰好烧了原账册,却留着残片。
就像有人故意给他留线索,又怕他抓得太牢。
"大人!"陈三十七突然喊了一声,手在一个焦黑的木箱残骸里顿住。
他扒开外层炭皮,露出内里未烧透的夹层,几页皱巴巴的纸角露出来,边缘还沾着焦红的蜡渍。
宋砚凑近时,鼻尖撞上火灰的呛味,他屏住呼吸,指尖轻触其中一页——"青"字的下半截墨迹未完全碳化,边缘有晕染,分明是新写上去的。
"青莲。"他轻声念出,呼吸在纸角掀起细灰。
陈三十七的手开始抖,"这...和陈捕头蜡丸里的字..."
"去把苏姑娘请来。"宋砚把纸角小心收进袖中,起身时膝盖发出咔嗒声。
他转头看向州衙正堂方向,晨雾里有个淡青色的身影穿过月洞门,发间木簪闪了闪——是苏若蘅。
苏若蘅的绣鞋沾着露水,怀里抱着一叠誊抄的证词。
她走到近前时,宋砚闻到她袖间若有若无的墨香。"李三十八的证词副本。"她把纸页摊开,指尖停在某行,"他说沈文博昨夜召见的人穿玄色云纹锦袍,口音带北地儿化音。"
宋砚低头看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沈府的常客他查过,都是本地盐商布贾,北地口音的...他想起苏若蘅提过的尚书府三公子,生辰礼正是沈文博送的珊瑚串。
"我去会会沈大官人。"他把惊堂木往腰间一扣,木柄撞在官袍上发出闷响。
苏若蘅伸手拉住他袖口,指尖凉得像晨露:"明川,沈府耳目多。"
"我要他知道,火没烧干净。"宋砚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抄卷宗磨出来的。
苏若蘅的睫毛颤了颤,松开手时,他袖中残片窸窣作响。
沈府的门房见着宋砚的官服,腰弯得几乎贴到地。
前厅飘着沉水香,沈文博穿着月白湖绸衫迎出来,脸上挂着笑,眼角却堆着细纹:"宋大人这是..."
"来问问沈二夫人的死因。"宋砚在八仙桌旁坐下,目光扫过沈文博腰间的玉牌——羊脂白玉,刻着缠枝莲纹。
沈文博的手指无意识着茶盏,青瓷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不是早验过了?
是误食了带毒的补药。"
"库房昨夜走水,烧了些东西。"宋砚突然转了话题,盯着沈文博的眼睛,"不过残片里倒有新发现,比如...青莲。"
沈文博的茶盏"咔"地裂开条缝。
他的瞳孔缩了缩,随即又笑起来,只是嘴角扯得有些僵:"宋大人说笑了,我沈某做生意向来..."
"沈老板可知北地口音的玄色锦袍?"宋砚打断他,指尖叩了叩桌面。
沈文博的喉结滚动两下,额角渗出细汗,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
从沈府出来时,暮色己经漫上屋檐。
宋砚站在青石板上,看着沈府朱门缓缓合上,门环上的铜绿在余光里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袖中残片,那里还留着陈三十七掌心的温度。
当夜,他命人将残片送进州城最老的刻字铺。
老匠人枯瘦的手指蘸着温水,轻轻覆在残片上,拓印纸渐渐洇开墨痕。
宋砚站在案前,指节抵着桌沿发白——"青莲银十万两,送尚书府..."几个字从模糊变得清晰,像把淬毒的刀。
"尚书府。"他轻声念出,声音里裹着冰碴。
窗外更夫敲过三更,梆子声惊起檐下乌鸦,扑棱棱的翅膀声里,他摸到腰间的惊堂木,木纹里还留着父亲当年刻的"明"字。
次日清晨,门房老吴抱着个布包冲进签押房,额角沾着露水:"大人!
衙门口捡的,说是您亲启。"
宋砚拆开布包,牛皮信封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宋明川亲启"五个字像刀刻的。
他用裁纸刀挑开封口,一块玉牌"当啷"掉在案上——墨绿玉质,正面刻着缠枝青莲,背面有半枚模糊的印章,和陈三十三尸身上那道刻痕分毫不差。
窗外的晨光漫进来,照得玉牌上的纹路泛着冷光。
宋砚的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扫过信封内侧,那里有行极小的字:"想知道青莲秘密,今夜子时,西城外破庙。"
他抬头看向门口,苏若蘅的身影正站在光影里,发间木簪闪了闪。
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宋砚将玉牌塞进她绣囊,指尖碰到她里衬的火漆印——那是大理寺密信专用的。
"清瑶。"他声音低得像叹息,"这局,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