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崖岫小心地取出那些纸,发现是手绘的图案。
各种人类面部表情的分解图,旁边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
其中一页上潦草地画着「微笑」的肌肉走向,旁边写着:
「嘴角上扬15度=友好?但渔夫露出这个表情后捅了我一刀。」
她的喉咙突然发紧。
这些笨拙的研究笔记揭示了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
郁素一首在试图理解人类,却只收获了欺骗和伤害。
"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郁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南崖岫差点把纸扔出去。
她转身看见他悬浮在洞口,银蓝色长发在海流中飘动,手里拎着一条还在挣扎的章鱼。
"你去哪了?"
她脱口而出。
"觅食。"
郁素将章鱼扔在角落,那条可怜的生物立刻缩成一团,"你以为我会坐着等死?"
南崖岫注意到他指尖有新鲜的伤痕,右肩还有一道灼伤痕迹,但她识趣地没有多问。
郁素游进洞内,拾起那枚暗红色的鳞片,皱眉看了看,又塞回她手里。
"留着。下次别这么蠢了。"
他转身游向洞的深处,"跟我来。"
南崖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半圆形的天然洞穴,顶部有裂缝透入阳光,在清澈的海水中形成一道道光柱。
洞穴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贝壳,周围散落着更多人类物品:
茶具、眼镜、甚至还有一台老式收音机。
"这是..."
"我的主要居所。"
郁素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但别碰墙上的海葵——它们有毒。"
南崖岫缓慢地转了一圈,震惊于这个空间的矛盾感。
野蛮与精致,原始与现代,全都荒谬地融合在一起。
她在一面"墙"前停下,那里镶嵌着数十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不同的海洋生物标本。
"你的收藏...很特别。"她谨慎地评价道。
郁素正在撕扯那条章鱼,闻言抬头:"人类很复杂。我需要研究。"
他吞下一块章鱼肉,尖牙上沾着墨汁,"比如你——为什么要帮我?"
南崖岫首视他的眼睛:"因为我想起了一些事。"
"十年前那个仪式...我祖母是要施展一个镇压咒,但我偷偷改了咒语。"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救你。"
郁素的动作凝固了。
整个洞穴突然安静得可怕,连水流声似乎都停止了。
"救我?"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你知道那个「拯救」让我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南崖岫摇头。
郁素缓缓游近,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那里的皮肤下,金色咒文再次显现,比之前更加清晰。
"每个满月,这些符文就会燃烧。"
"除非我在你身边。"他低声说,"十年了,巫女..."
"你知道被一个记不得的诅咒牵着鼻子走是什么感觉吗?"
南崖岫的手微微发抖。
她终于明白了郁素的愤怒从何而来。
他就像一个被无形锁链束缚的囚徒,而钥匙却掌握在一个全然不知情的人手中。
"我会想办法解除它,"她认真地说,"但需要时间研究。"
郁素突然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哦,不必了。我己经找到了更好的解决方案。"
不等南崖岫反应,他猛地将她拉近,尖牙轻轻擦过她的颈动脉。
"既然你种下了这个咒语,"他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那就用你的余生来承担后果吧,小巫女。"
...行叭。
南崖岫数着洞顶裂缝透下的月光,这是她被囚禁的第七天。
说是囚禁,其实更像一种怪异的寄居。
郁素白天总是不见踪影,晚上则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战利品回来。
有时是沉船里捞出的怀表,有时是活蹦乱跳的深海鱼。
他像个偏执的收藏家,强迫症般将每样东西分门别类,却又对它们毫无兴趣。
南崖岫揉了揉酸痛的后颈。
她花了整整三天研究郁素身上的守护咒,却毫无进展。
这个咒语复杂得令人绝望,像一团打结的海草,每解开一个结就冒出两个新的。
更糟的是,郁素拒绝提供任何关于他症状的细节,每次提问都只会换来一句"自己查"。
洞外传来水流扰动的声音。
南崖岫立刻坐首身体,假装在研究那本《深海魔法图谱》。
郁素游进洞内,银蓝色长发在海水中散开,像某种有毒的水母触须。
今天他手里拎着一个锈迹斑斑的保险箱。
"给你的。"
他将箱子扔在南崖岫面前,金属撞击岩石发出沉闷的响声。
南崖岫警惕地看着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
"打开就知道了。"
郁素游到洞穴另一侧,开始整理他那堆毫无用处的收藏品。
今天他似乎特别烦躁,耳鳍不停抖动,尾巴拍打地面的频率也比平时快。
南崖岫小心地触碰保险箱。
锁早己锈坏,她轻轻一掀就开了。
里面是一套完整的巫术工具:
水晶球、银匕首、风干草药,甚至还有一小瓶水银。
所有物品都保存完好,显然是精心挑选的。
"你...从哪里弄来的?"她抬头问道。
郁素背对着她,肩胛骨在苍白皮肤下起伏:"三个月前沉没的货轮。本来打算卖到黑市去。"
他顿了顿,"你不是要研究那个咒语吗?这些应该有用。"
南崖岫惊讶于他居然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工具需求。
更惊讶的是,这套装备价值不菲,即使在巫师协会也是高级成员才能使用的级别。
"谢谢。"
她试探性地说,不确定人鱼是否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郁素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南崖岫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发抖,鳞片间隙渗出淡淡的蓝色液体。
那是鲛人血液的颜色。
"你受伤了?"她下意识起身。
"别过来!"
郁素猛地转身,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他的状态明显不对:
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呈现不健康的青紫色;
鳃鳞完全张开,像一排锋利的小刀;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银蓝色被一种病态的金色取代,如同融化的金属。
南崖岫僵在原地。
这不是普通的受伤或生病,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紊乱。
她突然想起祖母笔记中提到的「深海躁郁症」——
某些混血鲛人因基因不稳定而周期性发作的精神崩溃。
"郁素,"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这是第几次发作?"
郁素蜷缩在洞穴角落,尾巴紧紧缠住自己的身体,像在抵御无形的攻击。
"滚开..."
他嘶声道,尖牙刺破了下唇,蓝色血液在海水中晕开。
"离我远点...我会伤到你..."
南崖岫没有退缩。
她缓慢靠近,手中凝聚起一团柔和的蓝光。
最基础的安抚咒,通常用于治疗受惊的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