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裹着棉布碾过腐叶。
陆明昭攥紧缰绳,余光瞥见苏挽月指尖在马颈上轻点——三短一长,是"有标记"的暗号。
八名精锐立刻散开。
最前头的士兵蹲下身,刀尖挑起块带血的碎布。
红渍里混着朱砂,蝶尾拖三道线,和石村墙缝里的一模一样。
"跟紧。"陆明昭压低声音。
他靴底蹭过树根,那里有道新刻的凹痕,深浅与昨日刺客的皮靴底纹吻合。
密林中的雾越来越浓。
苏挽月突然勒住马。
她摘下腰间铜铃晃了晃,铃声闷在雾里,"前面有活水。"话音未落,右侧传来树枝断裂声——是有人用刀背敲树干示警。
李威留下的伤兵小吴摸过来,指节在陆明昭手背上敲了两下。
这是他们训练的暗语:"发现异常"。
众人下马,顺着小吴指的方向摸过去。
半人高的荆棘丛后,倒着个穿玄色劲装的士兵。
颈侧有淤痕,是被掌刀劈晕的。
陆明昭翻他衣襟,一块龙纹玉佩滚出来,玉质泛青,龙鳞纹路细得像针脚。
"云梦山庄。"苏挽月突然出声。
她指尖抚过玉佩,"上个月在山庄废墟,我在梁上刮到过同样的龙鳞粉。"
陆明昭捏紧玉佩。
龙纹边缘有道极浅的凹痕,形状像极了父亲血玉上缺失的碎片。"二十年前..."他喉结动了动,"先皇暴毙那晚,御林军腰牌上刻的就是这种龙鳞。"
八人屏息继续往前。
雾散了些,隐约能看见两丈外的断墙。
墙根爬满葛藤,却被人刻意扯开,露出半块青石板——石板缝隙里塞着截带血的布,和方才发现的碎布纹路一致。
"基地入口。"陆明昭抽剑挑开葛藤。
石板下是个地洞,霉味混着血腥气涌出来。
他率先下去,靴底触到湿滑的苔藓。
洞道拐了三道弯,突然开阔。
火把亮起的瞬间,惨叫声刺进耳膜。
三十多个平民被铁链锁在墙上,有老妇怀里还抱着啼哭的婴孩。
角落堆着带血的刑具,烙铁、夹棍、浸过药汁的皮鞭。
最里侧的木笼里关着七个士兵,铠甲上的锦缎补丁和锦州守备军的一模一样。
"解。"陆明昭的剑割断最近的铁链。
苏挽月摸出随身的解穴散,撒向被点了哑穴的平民。
八名精锐分成两组,一组救人,一组搜查。
小吴踹开最里间的木门。
霉味更重了,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地图,标着"锦州十二坊""南境盐道"。
案几上堆着账本,最上面一本封皮写着"萧记绸缎庄货单"——和之前在陈记米行找到的账册笔迹相同。
苏挽月翻到最后一页。
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密信,墨迹己经晕开,"血玉现世,龙位可夺"八个字却清晰如刀刻。
她手指一抖,"萧景琰的私印。"
警报声突然炸响。
是木笼里的士兵踹翻了铜盆。
陆明昭拽着苏挽月往洞道跑,身后传来刀剑相撞的脆响。
八名精锐护在平民前,刀光映着他们新画在刀鞘上的朱砂蝶纹——和刺客的标记,分毫不差。
洞道尽头的出口被封死了。
三十多个短打汉子从两侧的暗格里窜出,为首的女子手持双剑,发间插着支蝶纹银簪。
她剑锋一转,挑落陆明昭的玉佩,"陆大人,别来无恙。"
陆明昭的剑迎上去。
双剑相交的刹那,他手腕发麻——这女子内力比白日里的刀疤男强三倍。
苏挽月绕到侧边,香粉撒向女子面门。
女子旋身避开,银簪飞射而来,擦过苏挽月耳尖钉进石壁。
"调香师的粉,也不过如此。"女子冷笑。
她双剑交叉,挽出两个剑花,首取陆明昭咽喉。
苏挽月摸出袖中短刃,刺向她后心。
女子旋身格开,剑尖却突然转向苏挽月的腕脉——那是她惯用的撒粉手。
三人缠斗二十余招。
陆明昭寻到破绽,剑刃挑开女子左肩衣襟。
一道蛇形刀疤从锁骨蔓延到心口,"萧景琰的暗桩,都有这标记。"
女子攻势一滞。
苏挽月趁机撒出龙脑香,呛得她闭眼。
陆明昭的剑抵住她咽喉,"赵婉儿?"
女子瞳孔骤缩。
她突然咧嘴笑了,"陆大人好记性。"她舌尖一顶,嘴角渗出黑血,"萧公子的密令,早该传给龙椅上那位了。"血沫混着话音散在地上,"真正的局...才刚开始。"
陆明昭攥紧染血的剑。
密信上的"血玉现世"在眼前晃,父亲临终前的"你娘的冤"在耳边响。
苏挽月蹲下身,捡起女子掉落的银簪——蝶尾的三道线,和李威临终前说的"龙鳞",竟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
救出来的平民被送回锦州。
八名精锐押着缴获的账册和密信走在前面。
陆明昭牵着马,马蹄声在雾里闷响。
苏挽月突然拽住他衣袖,"方才在密道,我闻见了沉水香。"她声音发紧,"和萧景琰书房的香,一模一样。"
府衙的灯笼己经亮起。
陆明昭把玉佩塞进暗格,血玉碎屑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案头摊开的密信,"血玉现世,龙位可夺"八个字被烛火映得发红。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这火,早就在二十年的旧案里,烧到了他们脚边。
苏挽月把银簪放在他手边。
蝶尾的三道线在烛下泛着冷光,像三把未出鞘的刀。
她望着他紧抿的唇,突然开口:"你说...李威最后说的'龙鳞',和这银簪上的蝶纹,是不是同一块玉的碎片?"
陆明昭没说话。
他摸出父亲留下的血玉,缺口处的弧度,和银簪上的蝶尾线,竟能完美契合。
更鼓声又响了,这次他听清了——不是"小心火烛",是"逆党未清,血案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