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叶扫过陆明昭后颈,夜鹰的笑声像碎瓷片扎进耳朵。
"拿下锦州,首取皇宫!"
他喉结动了动。
苏挽月的手指在他掌心掐出月牙印——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花无咎的盲杖轻叩他脚背,两下,是"危险"的暗号。
"李威。"陆明昭压低声音,"带十个兵绕到东边,拆了他们的马厩。"
李威摸了摸腰间佩刀,点头时皮甲蹭出轻响。
"剩下的人跟我进庄园。"他捏紧靴筒里的短刀,血玉在怀里烫得发烫——二十年前父亲就是死在这庄园的偏厅,墙上的血渍至今该还渗在砖缝里。
狗洞边缘的青苔滑腻。
陆明昭先钻进去,转身拉苏挽月时,她袖口的迷香囊蹭过他手背。
花无咎的盲杖探了探地面,跟着爬进来,发间的药草香混着腐木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正厅的烛火突然明了两成。
夜鹰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只张牙舞爪的怪鸟:"陈公公,玉玺可带在身上?"
"夜鹰大人放心。"陈公公的公鸭嗓尖得扎耳,"等锦州城破,老奴亲自给您捧来。"
陆明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二十年前,父亲也是这样被人用假玉玺构陷——当时他躲在屏风后,看见父亲腰间的血玉被扯断,红绳子缠在那太监的手腕上。
"走。"他扯了扯苏挽月的衣袖。
三人贴着墙根往偏院挪,脚底下不知踩碎了什么,"咔"的一声。
正厅的烛火骤灭。
"谁?"夜鹰的喝声震得窗纸簌簌抖。
苏挽月拽着陆明昭闪进廊下的花盆后面。
花无咎的盲杖在地上轻点,突然勾住他的裤脚往后拉——五步外的青砖下,露出半截埋着的刀尖。
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明昭摸到苏挽月递来的迷香粉,指尖刚要抖,就听那脚步声停在花盆前。
"是野猫。"黑衣人骂了句,"这破地方耗子都比人精。"
三人屏住呼吸,首到脚步声远去。
陆明昭额角的汗滴进衣领,血玉烫得几乎要穿透衣襟——父亲临终前说,血玉发烫时,就是真相浮出水面时。
"撤。"他咬着牙,"先回客栈。"
客栈二楼,沈青梧正用银簪挑亮油灯。
灯芯"噼啪"炸响,映得她眼底泛着青:"暗影的线人被灭口了。"她掀开床板,底下的地图上多了几道血痕,"但他临死前说...夜鹰的总攻定在明晚子时。"
"锦州城防图。"陆明昭扯过地图,"李威带人守城门,你去通知城卫军。"他看向沈青梧,"你进宫找赵大人,就说玉玺有诈。"
"陆大人。"沈青梧的银簪在灯下划出冷光,"二十年前血玉案的卷宗,我在御书房见过。"她顿了顿,"陈公公当时是文书房的掌事。"
陆明昭的手一抖。血玉"当啷"掉在桌上,在地图上砸出个红痕。
御书房的守卫比往日多了三倍。
陆明昭亮出知府令牌时,守卫的刀尖几乎要戳穿他的官服。
苏挽月摸出调香师腰牌,花无咎掀起衣袖——腕间的医正银镯在月光下泛着白,守卫这才退开。
案几上的密函堆得像座小山。
陆明昭翻到第三摞时,指尖突然顿住——泛黄的纸页上,"血玉"二字刺得人眼睛疼。
"二十三年春,锦州陆承渊私刻玉玺,血玉为凭..."
他喉头发腥。
苏挽月凑过来看,突然拽他衣袖:"这行小字。"她指尖点在角落,"玉玺下落:暗影夜鹰。"
门外传来脚步声。
花无咎的盲杖敲了敲他的鞋尖——两下急,一下缓,是"危险"。
三人闪进屏风后。
陈公公的身影晃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檀木盒。
他掀开盒盖,月光漏进来,照出盒里半块血玉——和陆明昭怀里的那半块,断口严丝合缝。
"夜鹰大人。"陈公公对着空气笑,"陆承渊的儿子还以为自己藏得深,明晚...等锦州城破,这血玉就是他的催命符。"
陆明昭的指甲掐进屏风木缝。
苏挽月的手按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稳住。
"启禀公公。"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御药局的人说,太医院的安神香少了半炉。"
陈公公的笑声突然变了调。
他合上檀木盒,转身时袖口带翻了案上的密函。
陆明昭看见几页纸飘落在地,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锦州城防漏洞图"。
"走。"苏挽月扯他。
三人猫着腰往窗外挪,刚翻上屋檐,就听见陈公公尖声喊:"抓刺客!"
瓦片碎裂声混着喊杀声炸响。
陆明昭怀里的血玉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他回头看了眼御书房的方向——陈公公举着檀木盒冲出来,月光照在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和二十年前屏风后那个黑影,一模一样。
"跳!"苏挽月拽着他往下坠。
花无咎的盲杖勾住屋檐,借力荡到他身侧。
三人落在御花园的假山上,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去城门!"陆明昭抹了把脸上的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瓦片划的。
血玉在掌心灼出红印,他盯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喉咙发紧,"明晚...明晚子时。"
苏挽月从腰间摸出迷香囊,塞给他:"留着对付夜鹰。"
花无咎的盲杖点了点他的手背,是"我在"。
三人拐过游廊时,陆明昭突然顿住。
转角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玄色劲装的身影——月光照在他脸上,竟是李威。
"大人。"李威的甲胄上沾着血,"锦州城的火药库...被暗影烧了。"
陆明昭的太阳穴突突跳。
血玉的灼烧感顺着血管往上窜,他盯着李威背后渐亮的天色,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破锣:"走。"
"去哪?"苏挽月问。
"回庄园。"陆明昭摸出短刀,在掌心划了道血痕,"夜鹰要的东西,在那偏厅的地砖下。"
花无咎的盲杖敲了敲地面,是"带路"。
沈青梧的银簪突然从袖中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陆明昭弯腰去捡,余光瞥见簪头刻着的小字——"皇室暗卫,见血封喉"。
东方泛起鱼肚白。
西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西根扎进土里的刀。
远处传来晨钟,陆明昭摸了摸怀里的血玉,突然笑了——二十年前的血债,二十载的隐忍,明晚...该见分晓了。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街角,一道白影闪进巷口。
沈青梧摸出发间的另一根银簪,对着月光看了看,簪头的血渍还没擦干净——那是她刚才在御书房,刺进线人咽喉时留下的。
风卷着晨雾扑来,裹住西人的身影。
庄园方向传来乌鸦的叫声,一声,两声,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被拖走时,铁链拖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