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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那天，林圆圆在露台种下第一株藤本月季。淡粉色的花苞沾着晨露，像极了二十年前她第一次拿到年终奖时买的那条丝巾。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跳出苏楠的消息："姐，蜂巢计划第三阶段上线啦！"附带一张满是惊叹号的截图，数据曲线像刚起飞的风筝般扶摇首上。
她笑着把沾满泥土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点开视频通话。画面里的苏楠穿着oversize的卫衣，头发扎成了脏辫，身后是闹哄哄的开发团队，有人举着写着"圆圆姐快来看"的纸板，有人捧着个插着五根蜡烛的纸杯蛋糕——今天是蜂巢计划上线百日，他们居然记得她随口提过的"项目生日"。
"老大你看这个交互设计！"实习生小吴把镜头怼向屏幕，全息投影里的虚拟导购正在旋转，裙摆上的像素光斑扫过"林氏集团"的logo时，忽然化作千万只蝴蝶西散飞去。林圆圆盯着那个逐渐虚化的logo，忽然想起退休前最后一次董事会，她亲手把集团徽章从西装上摘下来的瞬间，金属别针在衬衫上勾出的那道细痕。
午后的阳光漫过飘窗，照在她新入手的陶轮上。淡紫色的陶泥在指尖旋转，渐渐显出花瓶的雏形。这是她在社区陶艺课上抢到的位置，旁边坐着总把围裙系成蝴蝶结的张姨，此刻正举着手机给她拍照："小林啊，你这手比我们家小敏做美甲的还巧！"
陶泥突然粘在指缝间，她想起创业时熬夜做标书，钢笔水渗进指甲缝里的样子。那时总觉得时间像绷紧的琴弦，稍不留神就会断在某个凌晨三点的方案里。而现在，当陶轮慢悠悠转动时，她能清晰听见窗外的鸟鸣，还有楼下孩童追逐时的笑声，像散落在青瓷上的釉料，点点滴滴都透着松弛感。
傍晚去接外孙女放学时，幼儿园门口的紫藤花正开得热闹。糖糖扑进她怀里时，发梢还沾着手工课的金粉，"外婆外婆，老师说你是大企业家！"小姑娘举着歪歪扭扭的蜡笔画，上面用彩虹色涂着"林圆圆和糖糖的城堡"。
"外婆现在是陶艺家哦。"林圆圆刮了刮孩子的鼻尖，看见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街角的咖啡馆时，玻璃橱窗里映出她的模样：褪色的牛仔围裙上沾着陶泥，帆布包里露出半本《陶艺烧成工艺》，发间别着糖糖非要给她别上的粉色发卡——这样的自己，比二十年前那个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女总裁，似乎柔软了许多。
深夜的工作室亮起暖黄的灯光。林圆圆对着刚出窑的陶罐蹙眉，釉色在窑变中呈现出意外的冰裂纹，像极了去年董事会上那场激烈的争吵。她摸出刻刀，在罐身上轻轻刻下一道曲线，忽然想起苏楠说过的"设计容错率"——当年她总要求方案必须完美，现在却觉得，这些意外的纹路，才是手作的灵魂。
手机在桌上亮起，是老陈发来的聚会邀请。点开视频时，满屏都是熟悉的面孔：王姐染了新的栗色卷发，技术部老张抱着孙子炫耀，就连最严肃的法务总监，此刻也端着红酒杯哼起了跑调的《明天会更好》。"圆圆啊，我们最近在搞个退休俱乐部......"老陈的声音带着醉意，"要不你来讲讲创业故事？"
"我看还是教你们玩陶艺吧。"林圆圆举起刚刻好的陶罐，冰裂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知道吗？这窑变就像咱们当年改方案，越想控制越容易出错，不如撒手让它自己长。"
窗外传来第一声蛙鸣。她关掉台灯，任由月光漫过工作台。曾经摆满奖杯的博古架上，如今错落着形态各异的陶器：有糖糖捏的歪扭茶杯，张姨送的蓝白相间花瓶，还有那个刻着冰裂纹的罐子，在阴影里静静散发着柔和的光。
立夏那天，社区举办陶艺展。林圆圆站在自己的展位前，看着穿汉服的小姑娘在她的"星轨系列"陶罐前驻足，指尖轻轻触碰釉面上那道刻意保留的烧制瑕疵。苏楠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怀里抱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老大，给你的惊喜！"
打开礼盒的瞬间，她愣住了。里面是个巴掌大的陶瓷人偶，扎着马尾穿着西装，脚边蹲着只叼着文件的拉布拉多——正是她当年在办公室养的那只老狗拉拉。人偶背后刻着行小字："致永远在路上的开拓者"。
"我们用3D扫描做的原型。"苏楠眼眶有些红，"蜂巢计划今天市值破百亿了，可他们都说，没有你当年在会议室拍板的那句'给年轻人三个月试错期'，就没有今天......"
林圆圆轻轻着人偶的发丝，忽然想起退休前最后一次巡查办公室，看见苏楠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改完的策划案。此刻展厅里的灯光像碎金般洒落，照在年轻人激动的脸上，她突然明白，所谓人生新篇章，从来不是从零开始，而是把曾经灌溉过的种子，酿成了新的花蜜。
陶艺展结束时，暮色己经漫过街道。林圆圆背着工具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听见身后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转身望去，糖糖正牵着几个小伙伴，围着她摆在展厅门口的"时光陶罐"打转——那个罐子里装着她收集的落叶、车票、旧照片，还有苏楠团队寄来的第一份项目成功简报。
夜风带来栀子花的香气。她摸出手机，给苏楠发了条消息："下次带你们团队来学拉坯，记得穿不怕脏的衣服。"点击发送的瞬间，看见远处的写字楼群被晚霞染成金色，曾经属于她的那扇落地窗里，正亮着新的灯火。
月亮升起来时，她路过当年的创业园。铁艺大门上的爬山虎己经爬满了"共享办公空间"的招牌，玻璃幕墙里映出年轻人抱着笔记本电脑疾走的身影。林圆圆停下脚步，看自己的影子与那些匆匆而过的影子重叠又分离，忽然轻笑出声——二十年前那个在暴雨中奔跑的姑娘，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多年后的自己会以这样的姿态，站在时光的河岸，看新的浪潮奔涌而来。
回到家推开院门，露台的藤本月季己经开了第一朵花。淡粉色的花瓣上沾着暮色，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林圆圆摸出刻刀，在新做好的花盆上轻轻刻下："人生没有退休，只有换条路奔跑。"刀痕入泥的瞬间，隔壁传来张姨的呼唤："小林啊，快来尝尝我新烤的司康饼！"
她应了一声，任由刻刀落在沾满陶泥的围裙上。远处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有晚风穿过紫藤花架，带来某个窗口飘出的钢琴声。林圆圆抬头看向星空，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的终点，不过是人生长卷上的逗号——而她的笔，才刚刚蘸满新的颜料。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