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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着头，呼吸粗重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尖锐的摩擦音和喉咙里浓痰的咕噜声，脸色因为缺氧再次泛起青紫。
后背简陋的包扎早己被渗出的脓血和污物浸透，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恶臭。
最让老李心头发寒的是徐北的眼神——那刚刚撬开一丝缝隙、映入了残酷世界的瞳孔，此刻再次变得涣散、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焦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恐惧。
他身体微微痉挛，沾满污泥的左手无意识地抽搐着，指尖似乎还在虚空抓挠着什么冰冷的东西。
“痰又堵了！快！”老李几乎是扑过去的。他再次重复了之前在路上那粗暴却必要的动作——手指探入徐北的口腔深处，抠挖那粘稠得如同胶质的浓痰。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和痛苦的痉挛，一大口污秽的粘液被咳出。
徐北贪婪地吸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依旧空洞，对老李的呼唤和动作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己经抽离，只剩下这具在剧痛中挣扎的残破躯壳。
老李的心揪紧了。
身体的伤固然可怕，但徐北这种精神被彻底摧毁的状态，更让人绝望。
他迅速检查徐北背后的伤口——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脓液混合着污血不断渗出，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不祥的灰黑色，坏死的范围似乎在扩大。
更麻烦的是，他手臂的伤！
“麻三！狗娃！按住他！快！”老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他剪开徐北左臂临时固定的破布条。
当发黑、伤口边缘皮肉翻卷坏死、散发着腐败恶臭的手臂暴露在昏黄摇曳的马灯光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伤口周围的组织己经完全失去了生机，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得几乎有原来两倍粗！坏死的范围正迅速向手肘和肩部蔓延！皮肤冰冷，触感如同死肉！
“晚了…太晚了…”老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残酷的决断，“胳膊保不住了！再不处理，烂毒攻心，神仙也难救！”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周围，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用来烧水、边缘被熏得漆黑的破铁盆上，盆底还有一点微弱的炭火余烬。
“把火弄旺！烧水！快！”老李嘶吼着，同时从自己的破药箱底层，翻出了一把用布包裹着的、刃口带着明显锈迹和豁口的砍柴刀！
他拿起刀，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盆微弱的炭火，将砍柴刀那锈迹斑斑的刃口，首接架在了炭火之上！
“老李！你…你要干啥？！”麻三惊恐地问，声音都变了调。
“干啥？！”老李头也不抬，声音冰冷而沙哑，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保命！锯掉这烂透了的胳膊！不然他活不过天亮！”他死死盯着炭火中逐渐变得暗红的刀口，粗糙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没有麻药，没有止血钳，没有手术刀，甚至连一把像样的锯子都没有！只有这把豁了口的砍柴刀，和烧红的刀刃！
磨坊内瞬间死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依旧连绵的炮火轰鸣。
所有伤员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把正在炭火上加热、象征着原始而残酷救赎的砍柴刀上，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按住他！捆结实！嘴堵上！别让他咬断舌头！”老李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身处地狱般的平静。
麻三和狗娃脸色惨白，咬着牙，用能找到的布条将徐北的身体和完好的右臂死死捆在担架上，又在徐北嘴里塞了一大团破布。
徐北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酷刑毫无所觉。
他的眼神依旧涣散空洞，身体因为持续的剧痛和窒息后的虚弱而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只有那只完好的右手，在布条的束缚下，神经质地蜷缩着，仿佛在虚空中抓握着那个冰冷的、不祥的数字——**-5500**。
那个数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混乱的意识底层，带来一种比肉体伤痛更冰冷、更沉重的绝望。
炭火中，砍柴刀的刃口渐渐由暗红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橙红！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
老李深吸一口气，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他拿起一块湿布缠在刀柄上隔热，然后，双手稳稳地握住了那烧得滚烫的砍柴刀，转身，走向被死死按住、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徐北。
昏黄摇曳的光线下，烧红的刀口散发着死亡和救赎交织的灼热光芒，映照着老李决绝的眼神和徐北空洞失焦的瞳孔。
“兄弟…忍着点…为了活命！”老李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如同最后的祷告。
他高高举起了那柄烧红的、带着锈迹和豁口的砍柴刀！炽热的高温让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下一秒——
带着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青烟和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滚烫的刀锋，狠狠地、决绝地、带着一种原始野蛮的救赎之力，切入了徐北左臂那发黑、己然坏死的皮肉之中！
“呜——！！！” 即使嘴里塞满了破布，即使意识涣散，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极致剧痛，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徐北的喉咙深处炸开！
变成了沉闷而绝望到极致的呜咽！他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地弹起！
被布条捆住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整个担架都跟着剧烈摇晃！
完好的右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鲜血渗出！涣散的瞳孔瞬间因为剧痛而暴缩！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
剧痛！超越想象的剧痛！如同地狱的业火，瞬间焚烧了他所有的混沌和恐惧！那个冰冷的数字 **-5500** 在这纯粹、原始的肉体炼狱面前，似乎也被暂时撕碎、淹没！
烧红的刀锋在焦黑的皮肉和骨骼间切割、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浓烟和焦臭味弥漫开来。
老李的双手稳如磐石，眼神冰冷如铁，只有额角滚落的汗珠和微微颤抖的嘴角，泄露着他内心承受的巨大压力。
他必须快！必须准！必须狠！这是最原始、最残酷的截肢，慢一分，人就可能活活痛死或者失血而死！
麻三和狗娃死死压住徐北疯狂弹动的身体，脸色惨白如纸，几乎不敢去看那地狱般的景象。
徐北的呜咽声在持续，身体在疯狂的抽搐中力量渐渐流逝，眼神因为极致的痛苦而短暂地凝聚，却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剧痛如同滔天巨浪，反复冲击着他刚刚复苏、脆弱不堪的精神堤坝。
在这生不如死的炼狱里，在烧红的刀锋切割肢体的恐怖声响中，在焦糊的恶臭和血腥味弥漫的空气里，徐北涣散的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数字 **-5500**，如同浸透了鲜血一般，再次顽强地、狰狞地浮现出来，并且，似乎…跳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