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的手指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微凉触感,听诊器的金属探头贴在温婉胸前时激起一阵细微的鸡皮疙瘩。
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
身体僵硬地坐在床上,头低垂着,凌乱的黑发像一道绝望的帷幕,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留下一个脆弱、单薄、无声承受的剪影。
宫远臻没有再说话。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形挺拔如松,眼神却像盘旋在猎物上空的鹰隼,冰冷锐利,穿透一切伪装。
整个房间只剩下林医生移动器械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血压计袖带充气时细微的嘶嘶声,以及温婉自己几乎要停止的、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呼吸声。
每一次听诊器的移动,每一次袖带加压带来的束缚感,都让温婉的心弦绷紧到极致。
她竭尽全力维持着那层空洞麻木的表象,仿佛灵魂己经飘离了这具备受煎熬的躯壳。
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却难以完全抑制。
当冰凉的听诊器探头再次贴紧皮肤,她的指尖无法控制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宫远臻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
他没有动,只是眼底那冰冷的审视更深了一层,如同精准的探针,在她凝固的表面下探测着那无法完全熄灭的生命火花。
林医生表情严肃地进行着检查。他仔细听了心肺音,又测量了血压。
血压计的汞柱在玻璃管中迅速攀升,最终停在了一个明显偏高的数值——156/102 mmHg。他看了一眼数值,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又拿起小手电,尽管温婉依旧低着头,他还是谨慎地检查了她的瞳孔对光反应——双瞳反应略显迟钝,但并未完全消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温婉紧紧攥着、放在腿上的那只受伤的手腕上。
白皙的肌肤上,那圈深紫色的淤痕如同恶毒的烙印,清晰地记录着不久前那场几乎捏碎骨头的钳制。
淤痕的边缘甚至能看到皮下细微的出血点。
“温小姐,我需要看一下你的手腕伤势。”林医生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他伸出手指,试图轻轻触碰那片骇人的淤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到皮肤的刹那,温婉的身体猛地一缩!
不是伪装出来的疯狂抗拒,而是一种源自神经末梢、如同被滚烫烙铁触碰般的、条件反射般的剧烈抽搐!
仿佛那片淤青连接着最敏感的痛觉神经。
她的头虽然依旧低垂,但肩膀瞬间绷紧,那只受伤的手腕如同受惊的蜗牛触角,猛地向后蜷缩,藏到了身体更深处。
林医生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着温婉这极度敏感的反应,又看了看那片触目惊心的淤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
他沉默地收起手,没有强行触碰。
宫远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温婉手腕上那圈骇人的淤痕,正是他暴怒时留下的印记。
看到她此刻连最轻微的触碰都抗拒如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漠如石雕的表情,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医生完成了基础检查,收拾器械的动作轻而快。
他走到宫远臻面前,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职业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宫先生,初步检查结果:体温正常,心率稍快但尚在可接受范围,血压显著升高(156/102),明显与应激状态相关。瞳孔对光反应存在但迟钝,符合高度紧张或存在轻微脑水肿可能(需进一步影像学确认)。手腕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温婉藏起来的手,“…软组织挫伤严重,有明显皮下出血,疑似外力强力压迫所致。结合温小姐极度敏感的触碰反应和之前的精神状态表现,综合诊断为:急性重度应激反应,伴随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急性发作期,高度警觉状态,存在解离及被害妄想症状。目前她对治疗极度抗拒,强行用药风险极高,可能诱发更严重的解离或精神运动性激越。”
宫远臻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扫过病床上那个依旧维持着凝固姿态的身影。
林医生的诊断,每一项都指向真正的精神崩溃。
淤伤、高血压、迟钝的反应、对触碰的极度敏感、指向他的被害妄想……这一切证据链条似乎完美地支持了“真疯”的结论。
“建议?”宫远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首要原则是避免刺激源,创造安全环境。”林医生斟酌着措辞,尽量避免首接指向宫远臻,“绝对卧床静养,保持环境极端安静、昏暗。严密观察情绪和行为变化。目前不建议使用任何可能加重认知混乱的药物,包括镇静剂。”他看了一眼宫远臻,补充道,“强行用药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严重后果。如果必须应用,也仅限于最小剂量抗焦虑药物,且需在严密监护下由我亲自操作。但最好……再观察一下。”
林医生的目光落在温婉身上。
她低垂着头,长发掩面,身体僵硬,只有那轻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这种死寂般的安静,比之前的疯狂哭喊更让人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宫先生,温小姐目前这种突然的‘麻木’状态,其实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防御机制,心理学上称为‘冻结反应’。这比之前的激越反应更为危险,它预示着内心的极度耗竭和绝望,就像一个紧绷到极限的弹簧彻底失去了弹性。这种情况下任何不当刺激,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彻底的……”他没有说出那个词,但意思很明显——精神崩溃,甚至自杀。
宫远臻沉默着。
他的目光落在温婉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