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仿佛连空气都凝成实质的死寂。
温婉能清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宫远臻那压抑到极致、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呼吸。
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缓缓睁开眼。
宫远臻并未动。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翻搅着前所未有的混乱风暴。
狂怒的墨色之下,竟清晰地翻滚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狼狈震动。
他的目光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更像是在她倔强的面孔上徒劳地搜寻着什么——也许是动摇,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他试图用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堡垒的任何东西。
但温婉给了他什么?
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颊,因刚才的剧烈情绪而微微泛红;纤细的身体在他强大的威压下显得脆弱,却依旧挺得笔首,如同风中劲竹;最致命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有丝毫迷茫或虚弱,像被彻底擦拭过的黑曜石,燃烧着清醒、决绝、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火焰的光芒,毫不退缩地迎接着他足以令整个集团高管层噤若寒蝉的逼视。
这光芒,太陌生,太……刺眼!
它像一柄淬火的利刃,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感,轻易地刺穿了宫远臻构筑多年的、用以隔离情感的厚重冰墙!
那不是周雨晴的影子!
周雨晴的眼中绝不会迸射出这种不顾一切、敢于燎原的烈火!
一瞬间,宫远臻精心搭建的“替身”逻辑轰然崩塌。
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腔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细微的碎裂声!
仿佛某种坚硬的、保护了他多年的外壳,正在寸寸龟裂。
紧接着,是剧烈到几乎让他窒息的悸动!
那悸动来得如此迅猛,如此蛮横,完全不受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控制。
像一道撕裂黑夜的惊雷,带着灼热的电光,猝不及防地劈开了他情感世界那一片刻意维持的荒芜死寂!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猛烈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感和失控的眩晕。
这陌生的、汹涌的洪流是什么?
是愤怒?
是!
被挑战权威的暴怒在咆哮,在嘶吼着要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撕碎!
是惊诧?
是!
他从未想过,那个在他屋檐下养病、脆弱得像琉璃的影子,竟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但……不止于此!
在那翻腾的愤怒与惊诧之下,更深处,一种更灼热、更让他心惊肉跳的东西,如同熔岩般奔涌而出——致命的吸引!
她此刻的样子!
从病痛的泥沼中挣扎而生,带着满身伤痕却淬炼出的清醒与倔强!
她不再是模糊的影像,不再是依附的影子……
她有棱有角。
她被逼到绝境,却选择昂起头,用最平静也最激烈的方式,撕下了她“替身”的标签,也撕开了他用以自我欺骗的伪装!
被强权压迫下爆发出的生命力,像磁石一样,以他无法抗拒的蛮横力量,死死攫住了他的灵魂!
宫远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股源自内心的汹涌浪潮冲击得站立不稳。
他搭在桌沿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克制而呈现出死白色,青筋像愤怒的蛇般凸起蜿蜒。
冰冷的空气也无法镇压胸腔里那团失控的火焰,喉咙深处却只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嘶鸣。
那份悸动,那份吸引力,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带着毁灭一切旧秩序的力量席卷了他!
他看着她,像在看一场平地掀起的风暴。
而这风暴的中心,就是温婉。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彻底点亮,斑斓的色彩交替映照在两人身上。
他清晰地听见了。
听见了自己那被威权包裹的心脏,正为一个名叫“温婉”的女人,疯狂搏动的声音。
那声音盖过了一切愤怒的咆哮与算计的冰冷,震耳欲聋,回荡在他灵魂深处那座刚刚被闪电劈开裂缝的堡垒之中。
他此刻尚处于被这陌生情感风暴席卷的震惊与抵抗之中。
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次心跳,都在无声地呐喊着一个他从未设想、此刻却正猛烈撞击着他理智防线的真相——心动。
这片由痊愈拉开帷幕的旷野上,第一声真正的惊雷,劈开的不仅仅是表面的平静,彻底击碎的更是宫远臻那座坚不可摧的情感冰墙。
冰壁崩塌的声音在他颅内轰鸣,而废墟之上,一颗名为“温婉”的种子,正裹挟着荆棘与烈火,以不容抗拒的姿态,破土而出。
他或许仍在抗拒,仍在愤怒,但他无法否认——那道源自她灵魂深处的光芒,带着毁灭与重生的力量,己在他荒芜的心原上,点燃了第一簇无法扑灭的火焰。
冰封的心,被灼痛后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