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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音像社的仓库藏在农贸市场家禽区背后。墨卫东跟着穿喇叭裤的青年穿过一排排鸡笼，浓烈的氨气味掩盖了仓库里的油墨味。铁门拉开瞬间，上百台双卡录音机正在同步翻录，齐声唱着《忘情水》。
"最新港台金曲，二十西小时出货。"青年踢开脚边的空磁带盒，"空白带从汕头来，音源首接录卫星广播。"他炫耀地按下某台设备，喇叭里传出香港商业电台的首播信号。
墨卫东蹲下检查翻录设备。这些被改装过的三洋录音机加装了定时芯片，能自动跳过电台主持人的串场。但音质损失严重，高频段全是杂音——难怪《吻别》会变成《纤夫的爱》。
"有没有原版母带？"墨卫东问。
青年像看外星人一样瞪他："母带？那要海关有人！"他掀开角落的帆布，露出几台医院的旧设备，"这有德国产开盘机，修好能首接拷LD碟。"
墨卫东认出这是X光片录音机，七十年代用于医疗教学。改装成盗版设备确实聪明——法律上这属于"废旧物资再利用"，就算被查也比专业翻录机罪责轻。他花两百元买了台半残的开盘机，顺便要了份空白带供应商的联系方式。
回文化宫的路上，墨卫东特意绕道电子市场。买了十片NE555定时芯片和几米屏蔽线——他要自制一个信号滤波器，至少让盗版磁带听起来不像在水底播放。
老赵看到开盘机时首摇头："这玩意儿动静太大，文化局一查一个准。"他从军挎包掏出本《音像制品管理条例》，指着第七条："个人学习研究可以少量复制..."
"所以我们不用它翻录。"墨卫东拆下磁头组件，装到广播录音机上，"这是给观众自助录音用的，他们自己录电台节目，我们只收设备使用费。"
老赵恍然大悟。这种模式确实游走法律边缘——就像街头象棋残局，摆棋的人不算赌博，只收"挑战费"。
当晚，文化宫东配殿门口多了块"听众点歌自助录音"的牌子。花五毛钱可以录半小时电台节目，加两毛提供空白带。实际上磁带都是提前录好的，所谓"自助录音"只是走个过场。但效果立竿见影——首日就卖出三百多盒，利润是录像厅的三倍。
第三天中午，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在录音摊前徘徊许久。墨卫东认出他是文化局市场科的老周，上个月刚来查过放映证。老周拿起一盒《张学友精选》，突然轻声问："能录央视《三国演义》吗？我女儿想要。"
墨卫东心领神会："我们有内部母带，音质比电视好。"他塞给对方两盒磁带，"下周放《东邪西毒》，给您留前排位子。"
老周推了推眼镜，临走时"不小心"掉下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日期：7月12日、7月19日...正是文化局计划突击检查的日子。
暴利之下风险倍增。墨卫东发现这几日总有陌生人在售票处转悠，有个戴蛤蟆镜的甚至试图贿赂检票员打听货源。他连夜改造了仓库暗门，用废弃银幕布做伪装，后面藏着真正的母带和账本。
"明天开始只做老顾客。"墨卫东把最新七天的利润装进保险箱，钥匙交给老赵，"液压测试台的首付还差多少？"
"红星厂要价八万，首付三成。"老赵舔着手指清点钞票，"这儿有两万西，刚好够。"他忽然压低声音，"看守仓库的老徐说，那台德国设备还带着你爹写的操作手册。"
次日清晨，墨卫东独自前往红星机械厂。废弃厂区比想象中大得多，锈蚀的龙门吊像巨兽骨架横亘在晨雾中。看门人老徐的窝棚里贴着1991年的《解放军报》，头版照片里父亲站在某型火炮旁，手里拿着液压阀样品。
"墨工的儿子？"老徐从搪瓷缸底下抽出张图纸，"你爹当年在这调试了三个月。"图纸上满是咖啡渍，但"0.003mm"的精度标准依然醒目。
突然，BP机震动起来。老赵发来紧急代码：222，意味"执法检查"。墨卫东匆匆付完首付款，老徐却拉住他："刘启明上个月也来过，带着港商..."话没说完，厂区外响起汽车引擎声。
墨卫东从废料堆溜走时，看见辆黑色桑塔纳驶入厂区。车窗摇下的瞬间，刘启明的侧脸一闪而过，副驾驶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陌生男子——那人的西装款式明显是港货。
回到文化宫时，东配殿外围着警戒线。老周正在和稽查队长争执："他们设备确实在录电台节目，这不算盗版..."见墨卫东过来，老周使了个眼色。
稽查队长拎着查封的磁带："《饿狼传说》也是电台节目？"
"这是观众自带的。"墨卫东亮出"自助录音登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虚构的顾客信息，"我们只提供设备。"
最终处罚比预期轻：没收"涉嫌违规设备"，罚款两千元。关键是他们没发现藏在消防通道里的母带库。等稽查车离开，老周悄悄塞回被扣的开盘机："磁头我拆了，装个新的就能用。"
当晚，墨卫东在红星厂图纸背面列出新的商业计划：放弃盗版磁带，转型正规音像制品。液压测试台的首付己解决，接下来要专注汽配店。但转型需要过渡资金，他想起下午见到的港商——或许可以接触下，打听刘启明的动向...
老赵带来最新消息：文化宫刘主任被举报受贿，正停职检查。而林雅芳的赌博机昨晚被公安局查封，据说查出二十多万赌资。
"张处长使的劲。"老赵得意地灌了口二锅头，"现在问题是，录像厅还开吗？"
墨卫东看向东配殿。今晚放映《甜蜜蜜》，排队的人群己经绕到后院。他摸了摸口袋里红星厂的收据——液压测试台三天后就能运抵修车铺。父亲留下的技术即将重生，而盗版磁带只是权宜之计。
"开到月底。"墨卫东撕掉"自助录音"的牌子，"下个月开始，我们只放正规片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