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流
暮春的商都裹在乳白的晨雾里,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还凝着夜露。许鸠立在听雪阁回廊下,望着檐角垂落的水珠在青石上砸出细小涟漪。他指尖抚过腰间螭纹青铜剑,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漫上来——这把剑是母亲临终前塞在他怀里的,剑鞘上斑驳的绿锈像极了她咳在绢帕上的血迹。
远处演武场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混着兵器相交的铮鸣。许鸠垂眸将半卷《太公兵法》收进檀木匣,忽听得廊下铜铃轻响。阿九踏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疾步而来,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草屑:“殿下,三公子的车队进府了,随行的还有天鹰寨的人。”
许鸠握书匣的手骤然收紧。天鹰寨盘踞商都西境,向来以劫掠商队闻名,去年父亲才下令围剿过。他望着院角那株枯梅,虬结的枝干在风中摇晃,恍惚又见母亲跪在梅树下,将熬好的药汁一勺勺喂进他嘴里。那时她总说:“鸠儿,剑锋太利易折,守拙方能长久。”
脚步声由远及近,许鹤的玄色锦袍扫过雕花门槛时带起一阵浓烈的龙涎香。他身后跟着五个腰悬弯刀的汉子,刀刃上暗红的痕迹还未洗净。“兄长好雅兴。”许鹤指尖叩响石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父王在紫宸殿接见周室使臣,特意让我来请你。”
许鸠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枚虎符,那本该是父亲书房之物。青铜剑在鞘中微微震颤,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怒意。“劳三弟费心。”他起身时带起衣摆,卷落案上几缕梅枝,“不过我记得,朝会只召世子。”
许鹤的笑容瞬间凝固,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他身后的刀客突然拔刀,寒光映得许鸠瞳孔微缩。就在这时,阿九己挡在他身前,腰间软剑出鞘三寸:“三公子,世子的书房,可不是舞刀弄剑的地方。”
空气凝滞如铁。许鹤突然仰头大笑,将玉佩重重按回腰间:“兄长误会了,这几位是父王新招募的侍卫。明日演武大会,还望兄长不吝赐教。”他离去时故意撞翻花架,碎瓷与泥土溅在枯梅树根处,像是撒了一地凝固的血。
夜幕降临时,许鸠独自在书房推演兵阵。烛火突然剧烈摇晃,窗外传来瓦片轻响。他反手抽出青铜剑,剑穗扫过烛台,火舌顿时暴涨三尺。黑衣人破窗而入的瞬间,剑尖己抵住他咽喉,月光下,对方眼中闪过熟悉的鹰隼般的狠戾——是天鹰寨的标记。
“三公子说,世子若肯让出虎符,可留全尸。”黑衣人喉间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
许鸠手腕微转,剑锋划开对方面罩。赫然是前日在许鹤书房见过的门客。“告诉许鹤。”他压低声音,剑刃贴着对方颈动脉缓缓游走,“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窗外突然箭如雨下,阿九率领的影卫破墙而入。许鸠挥剑如轮,青铜剑在夜色中织出银网。当最后一支箭钉入梁柱时,他才发现自己掌心己被剑柄硌出血痕。阿九捧着染血的战报跪在地上:“殿下,城西粮仓失火,守卫全是三公子的人。”
许鸠望着窗外摇曳的梅影,终于将青铜剑重重拍在案上。剑声惊起檐下宿鸟,振翅声撕碎了商都的夜色。母亲的话犹在耳畔,可有些人,非要将钝剑逼成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