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录制结束后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冰冷而空旷的现实沙滩。苏舟舟拉着行李箱,回到自己那个远离镜头、远离“新婚”幻梦的小公寓。
熟悉的、带着淡淡松节油和纸张气息的空间拥抱了她。没有无处不在的镜头,没有沉默却强大的存在感,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在寂静中回荡。
她将行李箱放在角落,没有立刻整理。那里面装着那套崭新的绘图笔,那本珍贵的图鉴,还有速写本里那张永远无法送出的、画着他挥拍瞬间的秘密。她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街景,夕阳将楼宇染成一片暖金色。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己经消退,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像一道无声的提醒。咖啡馆里那个失控的吻、他眼中翻涌的烈焰、最后那句冰冷遥远的“保重”……所有画面都清晰得如同昨日,带着刺痛感。
苏舟舟深吸一口气,将那混乱而疼痛的记忆强行压下。她打开音响,放上舒缓的古典乐,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杯热牛奶。温暖香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
她需要回到自己的轨道。属于苏舟舟的轨道——设计,灵感,安静而专注的生活。
* * *
接下来的日子,苏舟舟像一只受伤后急于舔舐伤口的动物,将自己完全投入工作中。她谢绝了大部分社交邀约,推掉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采访,全身心扑在之前因为综艺而搁置的设计项目上。
工作室成了她的避风港。巨大的工作台上铺满了面料小样、设计图纸和灵感板。她沉浸在色彩、线条和廓形的世界里,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缝纫机发出规律的嗡鸣。只有在专注于创作时,那些纷乱的思绪和心口的钝痛才会暂时退却。
她刻意屏蔽了所有关于谢颂扬的消息。不刷体育新闻,不看娱乐八卦,甚至取关了综艺相关的所有话题。那个名字,连同那个在球场上霸气侧漏、在生活中沉默细致、在咖啡馆里冰冷决绝的身影,被她刻意地、用力地推出了脑海。
日子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她早起,去工作室,画图,打版,和面料商沟通,偶尔和导师或信任的朋友吃个简餐。规律,充实,带着一种自我保护的麻木。
只是,在深夜结束工作,独自回到安静的公寓时;在路过街角那家飘着咖啡香的咖啡馆时;甚至在整理速写本,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那张藏起来的画稿时……心脏某个角落总会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细密的、熟悉的抽痛。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 * *
周末,导师推荐的一个小型艺术展在城西一家私人美术馆开幕。主题是“纤维艺术与现代性”,与苏舟舟的专业领域相关。导师希望她去学习交流,拓展视野。
苏舟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去了。她需要新鲜的刺激,需要走出自我封闭的茧房。
美术馆不大,但布置得很有格调。柔和的灯光打在形态各异的纤维艺术作品上,丝线、棉麻、金属丝在艺术家的手中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力和表达。苏舟舟很快被吸引,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速写本和笔,专注地记录着那些独特的编织技法和色彩运用。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走到展厅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幅用特殊染色亚麻编织的、表现风暴意象的大型壁挂前,她停下脚步,仔细研究着那充满张力的纹理和深邃的蓝灰色调。
就在她凝神思考,指尖无意识地在速写本上勾勒时——
一股熟悉的、带着清爽皂角和独有男性气息的味道,毫无预兆地、强势地侵入了她的感官领域!
苏舟舟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猛地冲向头顶!她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冰凉。
不可能!
一定是错觉!
她猛地抬起头,带着一丝惊惶和难以置信,循着气息的方向看去——
就在她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微微仰头看着另一幅作品。
深灰色的休闲外套,宽阔的肩膀,利落的短发,还有那种即使只是安静站着也散发出的、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是谢颂扬!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以现代纤维艺术为主的小众展览,和网球、和他“小魔王”的世界,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苏舟舟的心跳在停滞了一瞬后,开始疯狂地、失控地加速!咚咚咚!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展厅都能听见!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把自己藏进壁挂的阴影里。
然而,就在她后退的瞬间,谢颂扬似乎有所感应,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精准地、毫不意外地,落在了她身上。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展厅柔和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咖啡馆里的冰冷和烈焰,也没有了“婚房”里最后的疏离。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有探究,有沉静,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仿佛她的出现,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锁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舟舟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逃跑?打招呼?装作不认识?每一种选择都显得无比艰难和尴尬。
谢颂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下移,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握着速写本和笔的手上。他看到了她指尖用力而泛白的骨节。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好巧”。
没有“苏小姐”。
没有任何寒暄。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展厅里的一个普通观众。他微微侧身,继续去看旁边那幅作品,留给她一个沉默而挺拔的侧影。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和锁定,从未发生过。
苏舟舟僵在原地,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脸颊滚烫。她看着谢颂扬专注看画的侧脸,那平静无波的样子,和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了可笑的对比。
他不是没看见她!
他看见了!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然后……无视了她?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戏弄的羞恼瞬间涌了上来,冲淡了刚才的慌乱。她攥紧了手里的速写本,指甲几乎要嵌进封面。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制造偶遇?然后装作不认识?
是巧合?还是……刻意的?
苏舟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再看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在速写本上涂画,笔尖却因为用力而划破了纸张。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她胡乱在本子上画了几笔,然后猛地合上本子,转身,低着头,快步朝着展厅出口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凌乱,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惶。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展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沉静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一首追随着她,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展厅门口。
走出美术馆,外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舟舟站在台阶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平复那狂乱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
她回头看了一眼美术馆那扇深色的玻璃门。
里面,那个男人,像一颗投入她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涟漪,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沉了下去。
**平行线?**
苏舟舟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迷茫的弧度。
**谢颂扬,你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