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单位的?市场还是街道的?”
“这流里流气的,不会是偷来的红袖章吧?”
“不是收容所干部,你管什么盲流?想干什么?”
几个人见势不妙,放开了李芸,灰溜溜的跑了。
李芸惊魂未定,紧紧搂着程柏,结结巴巴跟众人道谢。
“没事没事,你们也是厂里子弟,有啥事吼一声就完了。这一片全都是咱制衣厂的。”
“老程家朝这边走,第二个巷口右拐,走几步就到。”
程树嗖的跳下树,大方的跟大家道谢。
“这孩子,声音真敞亮。不唱戏可惜了。”一个大爷背着手夸赞。
“快得了吧,人家爸是大学生,当然要好好学习。”
程永福躲在巷子里,见事没办妥,暗暗骂了一声。这帮废物收钱时候拍胸脯,现在事办砸了,钱肯定也不退。
骂骂咧咧跑回了家,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陈素怡一个人在家。
“妈,妈……”
“三儿,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爸呢?”
“你爸下棋去了。”
“不好了,二哥那个女人带着孩子找来了。”
陈素怡愣了下,“你是说你二嫂来城里了?”
“她一个寡妇,算什么二嫂。还带个拖油瓶,三个孩子全跟着。这真要来了住哪儿?我可快要结婚了!”程永福着急。
陈素怡一听也是头疼。
老二家的西口人农村户口,吃什么喝什么?
家里住房本就紧张,没法安顿她们。
“也不能拦着不让进门呀。”陈素怡说。
程永福说:“那咱们先躲出去,让他们等着。”
“这可不行,叫街坊邻居看笑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面子?你要是不撵他们走,我怎么结婚?妈,你是不是想叫我打光棍?”
陈素怡最疼爱这个小儿子,被他拉着出了门。
刚到大门口,迎面进来个老太太。
“素仪,你们都知道了呀?我还说来通知你呢。”
来人是邻居尹舒芳,跟程家在一个院子住。
几十年的邻居,陈素怡哪看不出尹舒芳幸灾乐祸的眼神,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通知什么?可是街道有新政策?”陈素怡装糊涂。
尹舒芳笑道:“那倒不是,是另外的好消息,你家老二媳妇带着孩子来看你们了。这不马上就过来了,你们是要去买菜招待?”
陈素怡笑容僵在脸上。
程永福哼笑:“阿姨,我家可没收到通知,您别被人骗了。”
“哎呦,是骗子啊?她们说的可真了,你家老程的工作,你的工作,都清清楚楚。这要是骗子,那可太可恶了,说不定是团伙作案。我得赶紧跟街道的人说一说,把人逮住。”
程永福一僵。
陈素怡赶紧拉住就要出去的尹舒芳,真要把人送进去才是丢人。
“别别别,老姐姐,她说那么清楚,说不定就是我那二儿媳。我得去看看。”
尹舒芳在心里头笑两声,老痛快了。
他们是老邻居,当年自己老头比程建国晚入厂两年,就让他们家把院子里最大的三间房占了。
现在程永昌老婆孩子来了,且有的闹呢。
说话间,院外吵吵嚷嚷,是程树她们到了。
陈素怡扯出个笑容,看见大家簇拥着西个人走进院子。
破棉鞋、花棉袄,蛇皮口袋——跟周围格格不入。
陈素怡抬头就觉得眼睛疼。
“是李芸吧?你跟永昌结婚,还没有回来过呢。”陈素怡眼皮乱跳,勉强笑着开口。
李芸低声叫了声妈,刚才那些人拉着她,头发也扯乱了,李芸心里尴尬,更窘迫了。
陈素怡上了一辈子班,看人很准。一看李芸就是个老实人。
既瞧不上,又松口气。
老实好,老实点,乖乖回乡下去,别让自己为难。
陈素怡笑着介绍了程永福,“这是你三弟程永福,听说你们要回来,要出去买肉买菜呢。”
李芸忙说:“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芸姨,这是奶奶和叔叔的一番心意。”程树截断李芸的话,抬头朝陈素怡和程永福甜甜一笑,“奶奶好,叔叔好,我是我爸的大女儿程树。这是程棉,这是程柏,快叫人。”
程树一声令下,程棉和程柏齐刷刷朝两人鞠躬,口齿清晰:“奶奶好,叔叔好。奶奶长命百岁,叔叔步步高升!”
说得周围人都笑起来。
“不得了不得了,这三个孩子多大方,一点不像乡下的。”
“那是,人家爸可是大学生,根子好。”
“长得也都不错。你看那大囡囡,多伶俐。”
陈素怡眼角抽了,仔细去看自己的孙子孙女。
程树她知道,当年老二结婚,寄过照片。撇过衣着不谈,程树继承了程永昌的高个子和白皮肤,浓眉大眼,鼻子挺翘,倒是个漂亮姑娘。
程棉不是程永昌亲生的,陈素怡跳了过去。
程柏倒是个机灵白净的,就是……一看到他袖头黑乎乎的罩衣,陈素怡朝后退了一步。
“进屋吧,多谢大家把人送来啊。”陈素怡让大家散了。
程永福懒得跟他们多说,刚要回屋,程树脆生生说:“小叔,不用帮我提东西,你不是还要买菜的吗?我们不挑食,你随便割点肉就成。”
尹舒芳笑道:“那哪成,你们头一次上门,怎么也得炖点红烧肉吧。这可是你们奶奶的拿手菜。”
说是要买菜的程永福:“……”
陈素怡挤出笑容,从兜里掏出钱和肉票递过去,“不错,三儿啊,赶紧去割点肉。快去快回。”
程永福咬牙接过,这可是他家一月的肉票。
原本是想跟他妈要过来,带吴金巧下馆子的。
“知道了。”
闷闷走出去,想着干脆让吴金巧也来吃。不然就便宜那几个小崽子了。
这边陈素怡犯了难。
家里就这么点地方。她一面让邻居家小孩子出门叫自己家老爷子,一面让进客厅。
“地方小,你们……先去洗个澡吧,东西就放到后面仓房里。衣服也洗一洗,不会有跳蚤吧?”
陈素怡皱眉打量几个人。
程树等人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自然没办法洗漱,都灰头土脸的。
一想到他们可能有虱子、跳蚤,陈素怡就身上发痒,嫌弃的目光毫不遮掩。
在她嫌弃的目光里,李芸窘迫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