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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撕心裂肺的疼，像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在她小腹里狠狠搅动，又顺着骨头缝，一路钻进脑子里。沈知意猛地抽了口气，冰冷的空气混着浓重的铁锈味和霉烂味儿，呛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眼皮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黑暗。
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远处偶尔划过天际的一道惨白闪电，才吝啬地照亮一瞬——破败得摇摇欲坠的房梁，挂着厚厚的蛛网，雨水正从屋顶无数个破洞里争先恐后地灌进来，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也砸在她身上。
身下是粘稠的、冰冷的液体，正一点点带走她身体里最后的热气。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的是一片湿滑黏腻，那刺鼻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闪电再次撕裂夜幕。
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光，沈知意看清了身下的“床”——一堆发黑发霉、浸透了血水的烂稻草。破烂单薄的囚衣，根本挡不住寒气，布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小腹处一阵阵尖锐的坠痛，提醒着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流产？还是……又一次毒打濒死？
混乱的念头刚冒出来，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暴戾的记忆洪流，毫无预兆地、狠狠撞进了她的脑海！
“姐姐，这碗安胎药，是妹妹亲手熬的，您快趁热喝了吧……” 林晚棠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眼底却淬着毒蛇般的阴冷。她穿着贵妃的华服，珠翠环绕，笑容温婉得无懈可击。
“不……不……” 她想挣扎，想尖叫，可身体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冰冷的碗沿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苦涩腥臭的药汁被硬生生灌了进来！
“呃啊——！” 喉咙像被滚烫的烙铁瞬间烧穿！剧痛席卷全身！她蜷缩在冰冷的凤仪宫地砖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抽搐。
“我的……孩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那个小小的、温暖的生命，正在迅速地流失、冷却。一股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腿间汹涌而出，浸透了华丽的凤袍，在身下蜿蜒开刺目的红。
视线开始模糊，只有林晚棠那张得意又怨毒的脸，在眼前扭曲放大：“皇后娘娘？呵，安心去吧。您的位置，还有您这未出世的小孽种的位置，妹妹我……会替您坐稳的！”
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嚎！刀剑砍进血肉的闷响！她看到沈府的门匾在烈火中轰然倒塌，看到父亲、母亲、兄长……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血泊中凝固，死不瞑目！
“沈家谋逆！满门抄斩！” 冰冷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
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是萧彻的脸。那个她曾倾尽所有去爱、去辅佐的帝王。他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龙袍刺目，眼神却比这冷宫的风还要冷，还要陌生。他就那么淡漠地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流血，看着她沈家满门化为灰烬！没有一丝动容！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沈知意干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痛呼，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咆哮！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瞬间点燃了她几乎冻僵的血液，烧干了骨髓里最后一丝软弱！这股恨意是如此凶猛，如此滚烫，硬生生压过了小腹刀绞般的剧痛，压过了周身刺骨的寒冷！
林晚棠！萧彻！
这两个名字，像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心脏最深处！每一次跳动，都带出淋漓的血和蚀骨的恨！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片真心喂了狗！凭什么她沈家满门忠烈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她的孩儿未及睁眼看看这人间就要化作血水！
“嗬…嗬…” 粗重的喘息在破败的冷宫里回荡，像濒死野兽的呜咽。沈知意的手在身下冰冷的血泊和烂泥里疯狂地摸索着，指甲抠进砖缝，划出血痕也毫不在意。
指尖猛地触到一个冰凉、坚硬、带着锋利棱角的东西！
闪电再次炸亮！惨白的光映亮了她手中紧握之物——一块边缘参差不齐、却异常尖锐锋利的碎瓷片！不知是哪个被打碎的破碗残骸。
冰冷的瓷片硌着掌心，那尖锐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灼烧的大脑有了一丝诡异的清明。
她死死攥着那块碎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掌心被锋利的边缘割破，温热的血混着身下冰冷的血水一起淌下，她却感觉不到疼。
只有恨！无边无际的恨！
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在她脸上，混着眼角流下的滚烫液体。那不是泪，是心头泣出的血！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撑起身体。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小腹的坠痛依旧尖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但她咬着牙，牙龈几乎咬出血来，硬是靠着那股焚尽一切的恨意，慢慢地、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破烂的囚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她环顾西周，闪电的光芒短暂地照亮了这个囚笼——西壁透风，蛛网遍布，地面污秽不堪，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这里就是她的坟墓？林晚棠为她精心挑选的、悄无声息腐烂的坟墓？
哈！
沈知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干裂的嘴唇被扯开，渗出血珠。那笑容扭曲狰狞，映着闪电的残光，宛如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块染血的碎瓷片。冰冷的触感，尖锐的棱角，像她此刻的心。
前世那个温婉贤良、处处忍让、一心只求家和万事兴的沈知意……那个相信真心能换真心、最终被毒杀、被灭族、连孩子都保不住的蠢货皇后……己经死了！
死在了林晚棠的毒药里！死在了萧彻的冷漠里！死在了这冷宫的血泊之中！
现在活过来的，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带着血海深仇的厉鬼！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散乱干枯的发丝流下，淌过她苍白瘦削却布满恨意的脸颊。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破败的屋顶，穿透重重雨幕，仿佛看到了那金碧辉煌、却比这冷宫还要冰冷肮脏的宫殿深处。
“林晚棠……” 她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着血，“萧彻……”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更深地嵌入掌心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点痛，比起剜心蚀骨的恨，算得了什么？
“你们欠我的……”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血债！命债！还有我那未出世孩儿的命……我要你们……”
她停顿了一下，胸腔剧烈起伏，积聚起全身的力量，那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她眼底疯狂燃烧：
“百！倍！偿！还！”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在她心头。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她是淬了毒的刀锋！是锁定了猎物的复仇凶兽！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淹没的、老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从冷宫那摇摇欲坠的殿门方向传来。
沈知意浑身猛地一僵！
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眸瞬间收敛，所有的情绪像潮水般褪去，只余下冰冷刺骨的警惕。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无声无息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重新隐入身下那片冰冷粘稠的血泊和黑暗的角落阴影里。
握着碎瓷片的手，收得更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声。锋利的尖端，悄然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雨水还在哗啦啦地下着，冲刷着这座人间地狱的罪恶。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