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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科更衣室的灯光惨白。
林小满对着储物柜门调整护士帽，不锈钢表面映出她眼下浓重的青黑。身后传来嗤笑："哟，关系户还亲自上班呢？"刘颖转着工牌走过来，"听说你靠方言表演拿了实习名额？"
小满把听诊器挂上脖子——这是陈慧用第一个月工资送的礼物。冰凉的金属贴到锁骨时，她想起技能大赛评委的话："真正的护理不需要翻译。"
"21床需要静脉注射。"护士长扔来病历本，"家属点名要比赛冠军操作。"
病历本上的过敏史栏写着：青霉素——曾导致喉头水肿。小满突然攥紧纸张，那晚父亲咳血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输液室21床躺着个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
"周黎安，32岁，海归博士。"刘颖凑过来咬耳朵，"院长特聘专家，据说家里有矿..."针包被粗暴地塞进她手里，"——点名要你扎。"
小满消毒时注意到患者手臂上的陈旧针痕。周黎安突然开口："静脉萎缩，很难找吧？"声音像浸过冰水，"你们护校冠军的合格率是多少？"
针尖在血管上方悬停，小满看见他腕间的住院手环——患者编号315。这个数字让她想起县医院那位说方言的老人。
"合格率百分之百。"她将针头斜刺入皮肤，"但您这样的血管，在我们山里要算作弊。"
血流顺畅地回流进针管。周黎安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凌晨三点的急诊走廊像战壕。
小满推着治疗车狂奔，身后平车上躺着心梗发作的农民工。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她徒手掰开阿托品安瓿瓶，玻璃碴扎进拇指也浑然不觉。
"准备除颤！"值班医生大喊。
小满突然按住患者抽搐的手："他说...不要电击..."她俯身贴近老人翕动的嘴唇，"他老家说'过电'会魂飞魄散..."
"胡闹！"周黎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教科书上哪条写了要尊重封建迷信？"
监护仪上的波形越来越平。小满抓起患者长满老茧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您摸摸，我心跳多有力？咱们不用电，就用这个力道..."她朝护士喊，"准备胺碘酮静脉推注！"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聚焦。当周黎安接过除颤仪时，患者枯枝般的手指己经自己抓住了输液架。
护士站公告板贴着国际交流项目通知。
"要求雅思7分加两年急诊经验。"刘颖用身体挡住申请表，"某些人不会连西级都没过吧？"
小满正在记录患者夜间心率，闻言笔尖一顿。值班表上她的名字后面跟着连续七个夜班标记，像串省略号。
"她夜班抢救成功率达到95%。"周黎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白大褂上沾着血迹，手里却端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虽然方法都很野路子。"
玻璃杯被搁在护理记录上。小满抬头，看见他胸前别着315病房老人送的铜制听诊器装饰扣。
"国际医疗队下月来交流。"周黎安转身前丢下一句，"他们需要会五种方言的护士。"
暴雨夜的小儿急诊室哭声震天。
小满抱着高烧惊厥的弃婴在走廊踱步，输液针头用胶带固定在她自己的手指上。病历卡写着：先天性心脏病，疑似唐氏综合征。
"放保温箱就行。"值班医生打着哈欠，"福利院明早来接。"
婴儿青紫的小手突然抓住小满的护士牌。她摸出手机播放录音——是上周护理阿尔茨海默老人时录下的摇篮曲，用方言唱的。
"你在干什么？"周黎安出现在门口，白大褂被雨淋得半湿。
婴儿的哭声渐渐微弱。小满把听诊器耳塞递给他："您听，她心跳像不像蝴蝶振翅？"
雨声敲打着窗户。周黎安的手突然覆上她托着婴儿的后背："给我吧。"他解开西装纽扣，将婴儿贴在自己胸口，"我父亲是儿科教授。"
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开始缓慢上升。
晨会时护士长摔了病历夹。
"林小满！谁允许你擅自改动护理流程？"《患者心理状态记录表》被拍在桌上，"急诊科不是心理咨询室！"
小满站得笔首。她余光瞥见周黎安在翻看她的表格——那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3床张桂花，输液时要听黄梅戏；7床退伍老兵，换药前需行军礼...
投诉信箱里突然掉出一封信。护士长拆开后表情凝固了："患者家属联名...要求保留心理记录表？"
周黎安把玩着那枚铜制听诊器扣："有意思。某些野路子居然降低了37%的投诉率。"他起身时白大褂擦过小满肩头，"我父亲想见见这位会唱摇篮曲的护士。"
更衣柜里躺着一本《雅思核心词汇》。
小满翻开扉页，发现不知谁用红笔圈出了"stethoscope"——听诊器。书页间夹着315病房老人的名片：省医科大学荣誉校长，周慕璋。
窗外晨光熹微，夜班护士们陆续离开。小满摸出手机，拍下国际交流项目申请表发到三人小群——陈慧秒回一串感叹号，赵金花发来59秒语音方阵，点开是震耳欲聋的："老娘就知道没看错人！！"
她笑着锁上柜门，护士牌轻轻晃动。照片下那行"省立医院急诊科"的烫金字，在朝阳里亮得像淬了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