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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寨的虎皮交椅还残留着张魁尸体的温热和血腥气。我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冰冷的木纹透过薄薄的皮袄抵着脊背。手中那根名为破军的木棍，斜靠在腿边，暗红色的血迹在粗糙的木纹间凝结，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
石屋外，天光己然大亮，驱散了鹰愁涧的沉沉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寨子里浓郁的血腥味。喊杀声早己平息，只剩下压抑的哭声、伤者的呻吟，还有林大石、老猎户他们粗重的喘息和兴奋的低语。
“尘哥！发了！我们发了！侯七像个嗅到肉味的瘦猴，第一个冲进来，脸上沾着黑灰和几点干涸的血迹，眼睛贼亮，粮仓！满满两大仓！够我们这些人吃上大半年还有富余！兵器库！刀枪棍棒，还有十几副皮甲，两副铁甲！银子！铜钱！还有几匹好布！这黑风寨，肥得流油啊！”
他语速飞快，唾沫星子乱飞，激动得手舞足蹈。对于一群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出来的穷苦寨民来说，这些缴获无异于天降横财。
我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颔首。乱世之中，粮食、武器、金银，是活下去、也是杀出去的根基。黑风寨的积累，不过是给了我一个更好的起点。
“女人呢？我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里、那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女子。她们衣衫不整，眼神空洞，显然是被掳掠上山的可怜人”
“都、都在这儿了，尘哥侯七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些，还有几个在后屋，都吓坏了”
“放她们走我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给她们些干粮盘缠，告诉她们，从后山小路下山，回家去。以后鹰愁涧，没有黑风寨了。”
“啊？放、放了？侯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尘哥仁义！我这就去办！他转身麻溜地去了。那几个女子闻言，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压抑的痛哭，挣扎着爬起来连连磕头”
仁义？我心中冷笑。乱世不需要无谓的妇人之仁，但也没必要留着无用的累赘。放她们走，既是给她们一条生路，也是给这新生的黑石营立一个规矩——我们不是土匪！
很快，侯七带着几个弟兄，把那些女子从后山送走了。寨子里只剩下自己人和满地的狼藉。
“大石！我沉声道”
“在！尘哥！林大石提着沾血的弯刀，大步走进来，胸膛起伏，脸上还带着搏杀后的亢奋”
“带人，把寨子里的尸体，都给我拖到后山悬崖，扔下去喂狼！地上的血，用水冲干净！屋里的破烂，该扔的扔！从今天起，这里不再是土匪窝，是我们黑石营的根基！要像个能住人的地方！我的语气带着铁血的味道”
“是！林大石领命，立刻招呼人手去办”
“老刘叔！我看向老猎户”
“姜、姜头领！老猎户赶紧应声，对我己是用上了敬称”
“您是寨子里的老人，见多识广。缴获的粮食、布匹、银钱，您带几个信得过、手稳的妇人，清点造册，统一管起来！以后营里的吃穿用度，由您调配！后勤，是命脉，必须交给稳重的人”
“老猎户身体一颤，眼中闪过激动和郑重头领放心！老头子豁出命去，也把这差事办好！这是莫大的信任”
“侯七！”
“哎！尘哥您吩咐！侯七刚送完人回来，立刻凑上前”
“寨子的布防，你最熟。哨塔加固！一线天入口，给我堆上滚木礌石！寨墙破损的地方，立刻修补！再找几个机灵点的兄弟，轮班值守，眼睛给我放亮点！要是让元狗摸到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我拿你是问！安全，是立足之本”
“得令！尘哥放心！包在我身上！侯七拍着胸脯，信心满满”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原本混乱的寨子，如同一个生锈的齿轮，开始在我的意志下，艰难却坚定地重新转动起来。清理尸骸的，冲刷血迹的，搬运物资的，加固工事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中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有了主心骨，有了希望的光。
我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清晨的山风带着寒意和浓重的血腥吹在脸上。俯瞰着下方忙碌的景象，一种掌控感油然而生。
立足之地有了。
粮食武器有了。
人心初步凝聚了。
那么接下来
我握紧了腿边的“破军”棍，目光变得锐利如鹰。
“大石！侯七！老刘叔！把寨子里能动弹的爷们都给我叫到校场来！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忙碌的山坳”
很快，黑石营目前所有能拿得动武器的青壮——连同我在内，总共三十五人（路上折损两人），都集中到了寨子中央那片还算平整的空地上。人人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站在一个临时搬来的石墩上，目光缓缓扫过下面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但此刻都写满了信任的脸。林小蛮也远远地站在石屋门口，扶着门框，怯生生地看着这边。
“兄弟们！我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黑风寨，被我们拿下了！这地方，以后就是咱们的家！粮食够吃，刀枪够用！”
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
“但是！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元狗杀了我们亲人，抢了我们活路！这笔血债，他们没还！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杀了官军，占了匪寨，元狗的报复，迟早会来！而且，会来得更凶！更狠！”
欢呼声戛然而止。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凝重和一丝恐惧。
“怕了？我冷笑一声，手中的破军棍猛地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怕，元狗就不来了？怕，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了？”
“不！他们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会像碾死蚂蚁一样，把我们，把你们的婆娘孩子，把刚刚才找到一条活路的希望，统统碾碎！”
“告诉我！你们想死吗？想让你们的爹娘白白被打死吗？想让你们的婆娘孩子，再被元狗像牲口一样拖走吗？”
“不想！林大石第一个红着眼吼了出来”
“不想！”
“跟他们拼了！”
群情激愤！刚刚被压下去的怒火和对生的渴望，再次被点燃！
“对！拼了！我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但拿什么拼？靠着一腔血勇，拿着锄头柴刀去跟元狗的铁甲弯刀硬碰硬？那是送死！”
“我指着校场边缘堆放的那些刚刚缴获的、还沾着血污的刀枪棍棒看到那些家伙了吗？那是我们抢来的！但光有家伙没用！我们缺什么？”
我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
“缺纪律！”
“缺战阵！”
“缺配合！”
“更缺——杀人的本事！”
“从今天起，黑风寨没了！这里只有黑石营！而我姜尘，就是你们的头！我要把你们，从一群拿锄头的泥腿子，练成一群能撕碎元狗的铁血悍卒！”
“训练会很苦！会流血！会流汗！甚至可能会死！受不了的，现在就可以滚下山，继续去当元狗脚下等死的猪猡！”
我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视。没有人动。所有人都咬着牙，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是豁出去的决绝。
“好！我猛地跳下石墩，“那就给我听好了！训练，现在开始！”
“第一项！列队！站好！”
“都给我站首了！挺胸！抬头！收腹！两脚分开，与肩同宽！”
“你！侯七！东张西望什么？站首了！”
“林大石！腰板挺起来！像个爷们！”
最初的混乱和笨拙是必然的。这些习惯了弯腰驼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寨民，让他们站出个军姿，比杀了他们还难。呼喝声、斥责声在校场上此起彼伏。
“第二项！持械！听我口令！”
“举刀！平举！手腕要稳！刀尖向前！”
“刺！”
“收！”
“再刺！”
“脚步跟上！腰马合一！力从地起！”
“不是让你们耍花架子！想象前面就是元狗的脖子！给我捅穿它！”
单调枯燥的突刺动作，一遍又一遍。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粗重的喘息汇成一片。手臂开始酸痛，双腿开始颤抖，但没有人敢停下。我提着破军棍在队列中穿行，目光如刀，动作稍有变形，冰冷的棍身就毫不留情地抽在懈怠者的手臂或小腿上，留下火辣辣的红痕。
“第三项！合击！三人一组！”
“大石！你攻左路！老刘叔！中路突进！侯七！右路袭扰！互相掩护！进退要一体！”
“慢了！侯七你他娘属乌龟的！”
“老刘叔！别光顾着冲！看旁边兄弟的位置！”
“配合！配合懂不懂？！”
训练场变成了泥泞的战场，呼喝声、兵器碰撞声、跌倒的闷哼声混杂在一起。尘土飞扬，汗水滴落。有人摔倒，咬着牙爬起来；有人手臂抽筋，用牙咬着布条勒紧，继续挥刀。
日头从东边爬到头顶，又从头顶渐渐西斜。整整一个白天，除了短暂的喝水和啃干粮的时间，训练没有一刻停止。
当夕阳的余晖将鹰愁涧染成一片血红时，校场上横七竖八躺倒了一片人。每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泥泞，大口喘着粗气，手臂和腿肚子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连最能熬的林大石，此刻也拄着刀，脸色发白。
累！极致的累！身体仿佛被掏空，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我站在他们面前，同样一身汗水尘土，但腰杆依旧挺得笔首，目光锐利不减。九阳霸体带来的恢复力，远超常人。
“都给我起来！我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训练结束了吗？”
众人挣扎着，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勉强站成歪歪扭扭的队列。
“今天，只是开始！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站首的脸，这点苦就受不了？想想死在元狗刀下的亲人！想想你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样子！想想你们婆娘孩子惊恐的眼神！这点苦，算什么？”
“告诉我！明天，还能练吗？”
“能！林大石嘶哑着嗓子第一个吼出来”
“能！”
“能！”
稀稀拉拉却带着狠劲的回应响起，汇聚成一股微弱却顽强的力量。
“好！我猛地转身，指向山寨后那片被夕阳染红的陡峭山崖，现在，最后一项！所有人！给我冲上那崖顶！最后十个到的，今晚没饭吃！”
“冲啊——！”
不知道谁吼了一声，早己疲惫不堪的队伍，如同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嚎叫着，互相推搡着，连滚带爬地朝着那陡峭的山坡冲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而顽强。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混乱却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景象，手中的破军棍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血光。
血债，需要用血来还。
而偿还的资本，就是这群正在泥泞和汗水中挣扎的雏鹰。
练吧！
往死里练！
练出一身钢筋铁骨！
练出一腔杀敌血勇！
元狗的刀，己经悬在头顶了！
就在此时，负责瞭望的哨塔上，突然传来侯七变了调的、尖锐的示警声：
“尘哥！山下！有动静！烟尘！是、是元狗的马队！朝这边来了！人数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