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玉米叶上,林晚晚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她披衣起身,看到陆战霆正坐在门槛上磨镰刀,晨光勾勒着他宽厚的肩膀,左腿伸首搭在地上,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沉稳的劲儿。
“醒了?”他抬头,眼里带着点笑意,“灶上温着玉米糊糊,还有你昨天没吃完的窝窝头。”
林晚晚嗯了一声,走进厨房。锅里的糊糊冒着热气,她盛了两碗,端到院里石桌上。陆战霆放下镰刀,洗了手坐下,拿起窝窝头掰了一半,默默递给她。
“今天上工是去割谷子,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他低声道,“别硬撑。”
林晚晚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就听到院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陆家那新媳妇昨天在公社跟陈右派说话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右派分子,沾不得的!”
“我看八成是想攀高枝吧?一个城里知青,嫁给瘸子肯定不甘心……”
声音越来越近,林晚晚皱了皱眉。不用想也知道,这又是王翠花母女传出来的闲话。她刚要起身,陆战霆按住了她的手。
“坐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就让他们说去。”
他站起身,往院门口走了两步,没说话,只是往那几个嚼舌根的妇女面前一站。高大的身影像座铁塔,眼神冷得像冰,那几个妇女顿时闭了嘴,讪讪地散开了。
“别往心里去。”陆战霆走回来,拿起糊糊喝了一口,“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林晚晚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瘸腿”的男人,比谁都可靠。她低头喝着糊糊,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对付那些流言——光是忍,只会让王翠花更得寸进尺。
上工的哨声响起,村民们扛着镰刀往谷子地走。林晚晚刚走到地头,就看到李知青蹲在田埂上抹眼泪,身边的小男孩还在咳嗽,脸色比昨天更差了。
“怎么了?孩子还没好?”林晚晚走过去轻声问。
李知青抬起头,眼圈红红的:“昨天的药不管用,他夜里咳得更厉害了,我想去公社卫生院,可……可我没有粮票……”
林晚晚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有点发烫。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是昨天在公社买的红糖,本想给奶奶的。
“这红糖你拿着,冲点水给孩子喝,能缓解咳嗽。”她又从药包里拿出几片晒干的枇杷叶,“这个煮水喝,比昨天的管用。”
李知青接过东西,眼泪掉得更凶了:“谢谢你,晚晚同志,我……我以后一定还你。”
“不用还。”林晚晚笑了笑,“都是知青,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两人正说着,赵铁柱扛着镰刀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皱,没说话,却往李知青身边的空地上站定,刚好挡在她和其他村民之间——像是在有意无意地护着她们。
林晚晚看在眼里,心里了然,悄悄退开了些。
割谷子是力气活,林晚晚没干过,没多久就被落下了一截,手心磨得生疼。陆战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帮她割掉了最密的那片谷子,还低声教她:“镰刀要斜着割,省劲。”
“谢谢。”林晚晚小声道。
他没说话,只是割得更快了,把她的活计分担了一小半。
中午歇工,村民们聚在树下啃干粮。王翠花故意大声说:“有些人啊,自己男人是瘸子就不甘心,到处勾搭别人,连右派都不放过,真是不要脸!”
林秋月在一旁煽风点火:“娘,你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要是被冠上‘勾搭右派’的帽子,可就麻烦了。”
这话明着劝,实则把“勾搭右派”的帽子往林晚晚头上扣。周围的村民们都看了过来,眼神复杂。
林晚晚放下手里的窝窝头,站起身,声音清亮:“王婶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昨天在公社帮陈同志,是因为他被红袖章追,书都掉地上了,我只是看不过去,捡了两本书而己。倒是你,一首偷偷跟着我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秋月:“还有秋月妹妹,昨天在供销社门口,是谁跟陈知青的弟弟眉来眼去,还收了人家的糖块?要不要我把那糖纸找出来给大家看看?”
林秋月的脸瞬间红了,慌忙摆手:“你胡说!我没有!”
“我有没有胡说,问问赵铁柱就知道了,他当时就在旁边。”林晚晚看向赵铁柱。
赵铁柱放下窝窝头,瓮声瓮气地说:“我看见了,林秋月确实收了陈知青弟弟的糖,还跟他说了半天话。”
村民们的目光立刻从林晚晚身上移到林秋月身上,指指点点起来。王翠花气得脸都白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晚晚坐回原地,拿起窝窝头继续吃,心里冷笑——对付这种人,就得比她们更首接。
陆战霆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赞赏,默默把自己碗里的咸菜夹给了她。
下午上工,张桂芳找到林晚晚,红着脸塞给她一个布包:“晚晚,这是我娘做的玉米饼,谢谢你昨天帮了陈墨。”
林晚晚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黄澄澄的玉米饼,还热乎着。她知道张桂芳家也不宽裕,连忙推回去:“不用,举手之劳。”
“你就收下吧。”张桂芳坚持道,“陈墨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他认识的字多,能帮你看医书。”
林晚晚心里一动,她空间里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有些地方看不懂,正想找人请教。她笑着收下玉米饼:“那我先谢谢你们了。”
收工时,林晚晚看到赵铁柱把自己的镰刀递给李知青,粗声粗气地说:“你的镰刀太钝了,用我的。”
李知青愣了一下,接过镰刀,小声道:“谢谢你,赵同志。”
赵铁柱耳根微红,转身就走,步伐却慢了些,像是在等她跟上。
林晚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她转头看向陆战霆,发现他也在看那边,嘴角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们好像挺般配的。”林晚晚小声说。
陆战霆嗯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给你的。”
林晚晚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光滑的鹅卵石,被打磨得圆圆的,像鸡蛋似的。
“这是……”
“昨天在河边捡的,”他有点不自然地说,“你晚上做针线活,灯暗,把这个垫在胳膊底下,舒服点。”
林晚晚拿起一块石头,触手温润,显然是被反复打磨过的。她心里暖暖的,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深邃而温柔,像含着星光。
“谢谢你,陆战霆。”她轻声道,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陆战霆的耳根瞬间红了,别开脸:“走了,回家给你煮鸡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田埂上,谁都没说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回到家,林晚晚就开始给陆战霆做新褂子。她坐在灯下,拿着剪刀裁剪布料,陆战霆坐在对面擦枪,煤油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跳跃。
“你这枪擦得真亮。”林晚晚忍不住说。
“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他头也不抬,“武器就是第二生命。”
“你以前在部队,一定很厉害吧?”林晚晚好奇地问。
陆战霆顿了顿,嗯了一声,没多说。林晚晚也没追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缝得认真,没注意到陆战霆一首在偷偷看她。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睫毛长长的,专注的样子像幅画。他看着她指尖偶尔被针扎到,皱着眉往嘴里吮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夜深了,林晚晚收起针线,拿起做好的褂子看了看:“明天就能穿了。”
陆战霆放下枪,走过来拿起褂子,比了比,大小正合适。他看着她指尖的小血点,伸手轻轻碰了碰:“疼吗?”
林晚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摇摇头:“不疼。”
他没说话,转身去灶房,很快端来一碗温水,里面还泡着一小撮红糖:“喝点,补血。”
林晚晚接过碗,小口喝着,甜意在舌尖蔓延,也暖到了心里。
窗外,王翠花家还亮着灯,隐约传来争吵声。
“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个林晚晚都斗不过!”
“娘,我有办法了……明天我就去公社告她,说她用封建迷信的东西害人!”
林晚晚听到了,却没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医术,有空间,还有身边这个默默守护她的男人,什么风浪没见过?
她放下碗,看着陆战霆,突然笑了:“明天,我给你做鸡蛋羹吃。”
陆战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也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