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当天的阳光格外慷慨。
凌云中学的走廊里挂满了彩带和气球,每个教室的门上都贴了手写的“新年快乐”,连平时严肃的教导主任,路过时都笑着跟学生们说了句“玩得开心点”。
凌云一班的教室更是热闹。黑板被画成了星空,用荧光笔写着“2024,我们一起发光”,窗台上摆着同学们带的零食和水果,堆得像座小山。赵小龙抱着他的二手吉他,在座位上坐立难安,一会儿摸出调音器按两下,一会儿又拽着王子涵问“我的围巾是不是歪了”。
“赵小龙你再晃,椅子都要被你晃散架了。”王子涵拍开他的手,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镜子,“头发没乱,衣服没歪,吉他弦也没断,放心吧。”她嘴上吐槽,却悄悄把润喉糖塞进赵小龙手里,“含着,别上台嗓子哑了。”
苏梦瑶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钢琴谱,指尖有点凉。江北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暖手宝,塞到她手里:“充好电的,捂着。”暖手宝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只小熊,和他平时沉稳的样子一点都不符。
“你不冷吗?”苏梦瑶想推回去。
“我刚去办公室帮老师搬音响,跑了两趟,热着呢。”江北说着,抬手替她理了理围巾——还是那条带着薄荷香的围巾,他说“颜色配毛衣”的那条。指尖碰到她下巴时,苏梦瑶看到他耳尖红了红,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谱子。
联欢会下午两点开始。各班的同学搬着椅子往礼堂走,走廊里像淌着条喧闹的河。赵小龙背着吉他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却在快到礼堂门口时突然停住,回头抓着江北的胳膊:“我……我突然想上厕所。”
“出息。”王子涵翻他白眼,却拉住他,“别跑,深呼吸——你昨天加练到九点,弹错了吗?”
赵小龙愣了愣,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王子涵挑眉,“上台后别看台下,看我们三个,就当在音乐教室排练。”
苏梦瑶也点点头:“我们跟你一起呢。”
江北拍了拍赵小龙的后背:“弹错了也没事,我跟子涵帮你圆回来。”
赵小龙看着他们三个,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对!我们是‘西小只’!怕什么!”
礼堂里亮堂堂的,舞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背景板上画着烟花和气球,写着“凌云中学元旦联欢会”。前排坐着老师,后排挤着学生,说话声嗡嗡的,像揣了满屋子的蜂群。
7班的李涛排在他们前面上场。他抱着电吉他站在舞台中央,灯光一打,反光贴闪得人睁不开眼。他弹的确实是《孤勇者》,技巧娴熟,结尾还炫了段快速扫弦,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谢幕时,他特意往凌云一班的方向瞥了一眼,下巴抬得老高。
赵小龙攥紧了吉他背带,手心有点出汗。王子涵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别理他,我们的歌有温度,他没有。”
报幕声响起时,苏梦瑶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江北走在她身侧,步伐稳得像踩着节拍,路过舞台侧幕时,他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是枚银色的音符吊坠,链子细细的,正是她昨天在围巾里发现的那枚。
“你的吊坠,”他声音很轻,刚好盖过后台的喧闹,“上次掉了,原来勾在围巾上了。”
苏梦瑶接过吊坠,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温温的。她忽然想起图书馆那页夹着的银杏叶,音乐教室红笔标注的弧线,还有物理错题本上的小笑脸,心跳得更乱了,只能低着头“嗯”了一声。
“该我们了。”江北轻轻推了她一把,语气里带着点鼓励。
舞台灯光亮起来的瞬间,苏梦瑶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她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影里,凌云一班的同学举着写着“一班最棒”的牌子,赵小龙的妈妈坐在第三排,正举着手机录像,眼眶红红的。
赵小龙走到舞台左侧,深吸一口气,拨动了《起风了》的前奏。
第一个和弦弹出来时,他的手还是有点抖,但比彩排时稳多了。王子涵站在他旁边,握着话筒的手指很稳,等前奏过半,她轻轻开口:“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清亮的嗓音混着木吉他的音色,像溪水漫过鹅卵石,台下的喧闹渐渐安静下来。
苏梦瑶坐在钢琴前,指尖落在琴键上时,忽然不紧张了。江北坐在她身边,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准备好了”的默契。
《卡农》的旋律轻轻淌出来。
苏梦瑶弹的主旋律像踩着星光的小鹿,轻快又温柔;江北的伴奏像铺在地上的月光,沉稳地托着旋律往前走。弹到那个红笔标注的“放慢半拍”处,苏梦瑶故意慢了半拍,江北的和弦刚好接住,像两只手在琴键上轻轻击掌。
台下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叹。
赵小龙的吉他声渐渐融入进来,不再是排练时的生涩,每个音符都带着他偷偷加练的温度;王子涵的歌声转向副歌,“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尾音微微扬起,像在说一个闪闪发光的秘密。
西人间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没有炫技的花哨,却像冬日里的暖炉,熨帖得让人心里发软。李涛坐在台下,起初还抱着胳膊撇嘴,听到一半,不知何时放下了手,眼神里的轻视慢慢变成了惊讶。
弹到最后一段合奏时,意外又发生了——赵小龙的吉他弦又断了一根。
这次他没慌,反而顺着断弦的空隙,抬头冲王子涵笑了笑。王子涵立刻接过长音,声音比刚才更亮了些;苏梦瑶和江北默契地放慢了节奏,等赵小龙把吉他背带往肩上紧了紧,用剩下的三根弦弹出最后一个和弦时,西人同时收了音。
舞台静了两秒。
随即,爆发出比李涛表演时更热烈的掌声。
赵小龙的妈妈站起来鼓掌,眼泪掉了满脸;凌云一班的同学举着牌子使劲晃,喊着“西小只最棒”;连平时严肃的夏老师,也笑着拍了拍手。
谢幕时,赵小龙把断了弦的吉他抱在怀里,对着台下鞠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王子涵拽了拽他的衣角,让他别笑得太傻,自己嘴角却翘得老高;苏梦瑶起身时,江北替她扶了一把琴凳,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西人站成一排鞠躬时,赵小龙突然对着台下喊:“7班的李涛!听到了吗?这才是《起风了》!”
台下哄堂大笑,李涛的脸有点红,却还是跟着鼓了鼓掌。
走下舞台时,赵小龙突然“哇”地一声,抓着江北的胳膊蹦:“我没跑调!我真的没跑调!”
“知道了知道了,”江北拍开他的手,嘴角却藏不住笑意,“再蹦把舞台地板跺塌了。”
王子涵掏出手机,翻出刚才同学拍的视频:“你看你弹到副歌时,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丑死了。”
“哪有!”赵小龙抢过手机,越看越开心,“我觉得我帅呆了!”
苏梦瑶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斗嘴,忽然觉得手里的吊坠有点烫。江北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递过来一瓶温水:“喝点水,刚才弹钢琴手肯定僵了。”
“谢谢。”苏梦瑶接过水,瓶盖己经被他拧开了。
夕阳透过礼堂的窗户照进来,把西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赵小龙还在对着视频傻笑,王子涵在旁边吐槽,钢琴的余音和吉他的回响好像还飘在空气里,混着掌声和笑声,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
苏梦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音符吊坠,又看了看身边的江北,忽然觉得,这个元旦的舞台,不止有旋律和掌声。那些藏在琴键缝隙里的心动,那些裹在围巾里的暖意,那些没说出口的默契,都在这一刻,像落满星光的掌声,轻轻落在了心上。
她悄悄把吊坠戴在脖子上,链子贴着皮肤,温温的。抬头时,刚好对上江北的目光,他的嘴角弯了弯,像钢琴键上那个小小的笑脸。
新的一年,好像真的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