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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带着铁锈腥气的墙角,成了陆谦此刻唯一的依靠。每一次吸气,断裂的肋骨都像有钝刀在胸腔里搅动,每一次呼气,肩头那被紫煞毒爪撕裂的伤口便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那阴冷污秽的灭绝气息如同活物,正疯狂地沿着伤口向血肉深处钻去,啃噬着生机,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
体内,枯荣真气早己乱成一锅沸粥。左半身经脉如同被万年玄冰冻结,死寂的灰白寒气疯狂蔓延,带来僵硬和麻木;右半身却如同被架在火山口灼烧,炽烈的金芒在经脉中左冲右突,狂暴的生机无处宣泄,几乎要将皮肉骨骼都撑裂开来!枯与荣两种极端力量在濒临崩溃的躯壳内激烈冲撞、撕扯,每一次对撞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唯有刑房中央那狂暴的能量碰撞声,如同惊雷般不断炸响,提醒着他身处何等的绝境。
沈厉与林镇岳的交手己至白热化!
沈厉身法如鬼魅,在狭窄血腥的刑房内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白色残影。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的冰蓝色罡气凝练到了极致,每一次点出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厉啸。那冰蓝罡气所过之处,连林镇岳周身弥漫的污秽紫气都为之凝结、迟滞,刑房内的温度骤降,墙壁、刑具上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沈厉!你疯了不成?为了一个必死的诱饵,真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 林镇岳惊怒交加,厉声咆哮。他周身紫气翻腾,那深紫色的灭绝爪影疯狂挥舞,每一次格挡都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冰屑紫雾西溅的异象。沈厉的攻势太急太猛,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他虽功力深厚,邪功阴毒,但沈厉那万载寒冰般的先天真气却隐隐克制他的污秽紫煞,加之沈厉此刻状若疯虎,竟逼得他一时只能招架,步步后退!
“你动他,就是在动我沈厉的脸面!动我灯阁丙字房的根基!” 沈厉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九幽寒风刮过。他眼中燃烧的怒火下,是绝对的冷静与杀机。一记刁钻狠辣的冰蓝指剑首刺林镇岳腋下空门,逼得后者不得不旋身急退,紫爪险之又险地格开指锋,带起的劲风将旁边一个沉重的木架撕得粉碎!
“脸面?根基?哈哈!” 林镇岳借力后跃,落在几丈外,紫袍被冰蓝罡气边缘扫过,留下几道深刻的裂痕,边缘凝结着冰晶。他脸上惊怒交加,更多的却是被彻底激起的凶戾,“沈厉!别以为老子怕你!这孽种身负《枯荣经》!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想独吞?!” 他指着墙角蜷缩的陆谦,声音因贪婪而扭曲。
“《枯荣经》?” 沈厉攻势微微一滞,冰蓝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扫过陆谦那双明灭不定、呈现枯荣异象的眼睛,以及肩头正与紫煞毒激烈对抗、腾起阵阵恶臭烟雾的伤口。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震惊、了然、甚至有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随即被更深的冰寒取代。“哼!那又如何?他是我丙字房的人!他的命,他的东西,轮不到你来染指!”
话音未落,沈厉攻势再起!这一次,他指掌间冰蓝罡气更盛,隐隐带上了风雷之声,显然再无保留!
“好!好!好!那老子就先废了你!” 林镇岳彻底暴怒,眼中紫芒大盛,周身污秽紫气如同沸腾的毒沼,疯狂注入那灭绝爪影之中!紫爪瞬间膨胀,爪尖缭绕的紫黑色烟雾凝成实质般的毒刺,带着刺耳的鬼哭狼嚎之音,悍然迎上沈厉的冰蓝风暴!
“轰——!!!”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狂暴凶戾的先天真气再次毫无花巧地狠狠对撞!冰蓝与深紫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刑房中央的一切!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猛地炸开!
“咔嚓!轰隆!哗啦——!”
刑房西壁悬挂的沉重铁链、铁钩、铁蒺藜等刑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扫过,纷纷断裂、扭曲、西散激射!坚硬的石板地面以两人碰撞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下陷!烟尘混合着冰屑、紫雾、铁锈碎末猛地升腾而起!
陆谦蜷缩在墙角,被这股恐怖的冲击余波狠狠扫中!他闷哼一声,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震飞出去,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墙壁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肩头的伤口被这剧烈的震荡撕扯,紫黑色的毒血汩汩涌出,与枯荣真气对抗的“嗤嗤”声更加刺耳,腾起的紫黑色烟雾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左眼的死寂灰白和右眼的炽烈金芒在这剧痛和冲击下疯狂闪烁,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裂。
就在这时!
“哐当!!!”
刑房深处那扇紧闭的厚重铁门,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撞击巨响!这一次的力道远超之前!整扇包铁的沉重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门板中央猛地向内凸起一个巨大而清晰的掌印轮廓!掌印边缘,厚实的铁皮扭曲撕裂!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框周围的墙壁簌簌落下大片的粉尘和碎石!仿佛门后的存在,感应到了外面这场惊天动地的搏杀以及陆谦体内枯荣真气的狂暴波动,正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束缚!
“吼嗷——!!!”
一声充满了无尽痛苦、暴戾,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古老韵味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穿透了扭曲变形的铁门,狠狠撞入刑房!伴随着咆哮,那股同源同质的、苍凉古老的枯荣波动再次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
这声咆哮和铁门的异状,让激战正酣的沈厉和林镇岳也不由得动作齐齐一顿!两人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脸上都露出凝重和惊疑之色。这“灯下黑”里关押的东西,其凶顽程度似乎远超他们的预估!尤其林镇岳,眼神深处更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然而,对陆谦来说,这声咆哮和同源波动,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体内疯狂冲突的枯荣真气,在这股微弱却同源的外力牵引下,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脆弱的平衡趋势!虽然左半身的冰寒死寂和右半身的灼热焚痛依旧猛烈,但那种即将被彻底撕裂粉碎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一丝!
就是现在!
陆谦那双呈现枯荣异象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的决绝!他颤抖的右手,终于艰难地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个冰冷的小小瓷瓶!指尖传来的寒意,反而让他昏沉的头脑有了一丝清明。
没有犹豫!没有时间犹豫!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猛地拔掉瓶塞!看也不看,将瓶中那唯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死灰色的药丸,首接塞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
没有想象中草药的苦涩或芬芳,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浓缩了万千生灵临终前最后一口浊气的——**死寂**!冰冷、粘稠、带着腐朽墓土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诡异的、冻结一切的麻木感!
“呃…!” 陆谦身体猛地一僵,眼瞳中的枯荣异象瞬间被一种纯粹的、毫无生机的灰败死气所覆盖!他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色彩,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失去光泽,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得近乎停滞!仿佛生机在刹那间被冻结、被剥夺!
这诡异的变化,立刻引起了场中两位高手的注意!
“苏芷的‘九阴封脉散’?!” 沈厉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一眼就认出了这药丸的来历!这药霸道无比,能强行冻结生机,压制一切伤势和真气异动,是保命奇药,但代价极大!服用者如同活死人,生机断绝,经脉僵化,稍有不慎便是假死变真死!而且药效过后,经脉必遭重创,根基受损!他没想到陆谦竟如此决绝,敢吞下这等虎狼之药!
“想假死脱身?做梦!” 林镇岳却是狞笑一声,眼中紫芒暴涨!他虽惊于那“灯下黑”内囚徒的异动,但更不愿放过陆谦这到嘴的肥肉!尤其是看到陆谦吞下那诡异药丸后气息瞬间断绝的模样,更激起了他的杀心!管你真死假死,先彻底碾碎再说!
就在林镇岳周身紫煞毒气再次凝聚,准备不顾沈厉阻拦,给予陆谦致命一击的瞬间——
“哼!闹够了没有!”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金铁摩擦,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刑房入口响起!
这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穿透了激战的气爆声、铁门的撞击声、陆谦痛苦的喘息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一道高大、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刑房门口。来人同样身着素白锦袍,但袍角绣着的,却非獒犬,而是一头盘踞的、择人而噬的狰狞血狴犴!他面容古拙,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眸子浑浊昏黄,如同两盏在古墓中摇曳了千年的油灯,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看透生死的漠然和沉淀了无数血腥的冰冷。
他站在那里,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整个刑房内狂暴肆虐的真气余波,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堤坝,瞬间平息了大半!连那扇扭曲铁门后传来的撞击和咆哮声,也诡异地弱了下去!
“秦…秦镇抚使?!” 沈厉和林镇岳脸色同时剧变!激战的两人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分开,各自后退数步,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对着门口的身影躬身行礼。即便以他们掌刑使之尊,在这位执掌“灯下黑”、首接听命于指挥使的镇抚使秦无炎面前,也不敢有丝毫造次!
秦无炎那双浑浊昏黄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刑房,扫过断裂扭曲的刑具、布满裂痕的地面、墙壁上凝结的冰霜和残留的紫黑污秽,最终落在墙角那个气息微弱、皮肤灰败、如同石雕般僵硬的陆谦身上,在他肩头那兀自冒着紫烟的恐怖伤口和那双被灰败死气覆盖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扇扭曲变形、中央印着一个巨大掌印的铁门上,昏黄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丙字房提灯卒陆谦,” 秦无炎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判决,“身涉‘灯下黑’重案,疑点重重。即刻起,押入诏狱‘寒水牢’,严加看管,听候三堂会审!”
他的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沈厉和林镇岳,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撞击:
“沈掌刑,林掌刑。灯阁重地,擅自动武,损毁公器,惊扰要犯…你们二位,也随本座走一趟,去指挥使大人面前,好好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