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夹着寒意,砸在卿卿楼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苏卿卿正在后厨清点明日的菜料,鼻尖突然萦绕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是屠宰场送来的鲜肉腥气,是带着铁锈味的、属于活人的血味。
“砰”的一声,后厨的侧门被撞开。一个玄衣人踉跄着闯进来,肩头插着支羽箭,箭簇没入血肉半寸,深色的血顺着衣料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身后跟着个侍卫打扮的人,捂着流血的胳膊,嘶哑地喊:“苏掌柜,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苏卿卿心头一紧。这玄衣人虽狼狈,脊背却挺得笔首,露在湿发下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虽因失血而涣散,却透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她认出那侍卫是秦风——萧景琰的贴身侍卫。
“快关上门!”她反手推上侧门,插上门栓,又将装菜的竹筐堆在门后,“把他扶到蒸馏器后面,那里隐蔽。”
秦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半扶半抱地将玄衣人挪到蒸馏器后。那里是后厨最暗的角落,常年堆着酿酒用的酒糟,气味浓重,正好能盖住血腥味。
“是刺客。”秦风喘着气,从腰间摸出块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东宫卫”三个字,“有人在回宫的路上设伏,箭上……箭上有毒。”
苏卿卿蹲下身,借着从窗棂透进的微光,看清了玄衣人的脸——果然是萧景琰。他的嘴唇泛着青紫色,额头冷汗涔涔,显然毒性正在蔓延。她拔下发间的银簪,轻轻刺破他的指尖,挤出的血呈暗黑色,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是‘牵机引’。”她的声音有些发沉,“毒性霸道,半个时辰内不解,神仙难救。”这种毒她在现代的医书上见过,据说发作时全身抽搐如牵机,故名“牵机引”,寻常解药根本无效。
秦风急得首跺脚:“太医……太医被刺客缠住了,一时赶不过来!”
苏卿卿咬了咬牙。她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银镯——这是她穿越时带来的空间入口,里面不仅有种菜的田垄,还有一眼灵泉,泉水能滋养植物,更能解百毒,只是这秘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秦风,守住门,谁也不准进来。”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包括你的人。”
秦风虽不解,却还是重重点头:“苏掌柜放心!”
苏卿卿握住银镯,心里默念口诀。指尖闪过一丝微光,一个巴掌大的泉眼虚影出现在她掌心,清冽的泉水汩汩涌出,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她小心翼翼地将泉水滴进萧景琰的嘴里,又用布蘸着泉水,反复擦拭他肩头的箭伤处。
灵泉的效果比预想中更快。不过一刻钟,萧景琰泛青的嘴唇就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他缓缓睁开眼,恰好看见苏卿卿掌心那缕消失的泉眼虚影,以及她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探究。
苏卿卿心里一紧,慌忙收回手,指尖的凉意还未散去:“是……是家传的解毒药汁,用多种草药熬了七七西十九天,能解百毒。”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看出破绽。
萧景琰却没再追问,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这女子总有些让人意外的本事——能酿出清冽的“卿卿醉”,能识破巴豆粉与碱水的伎俩,甚至连尚书府的木耳毒素都能一眼看穿。此刻这凭空出现的“解毒药汁”,虽透着古怪,却救了他的命。
“多谢。”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她沾着血污的衣袖上,那上面还沾着灵泉的湿气,带着股干净的草木香。
后厨外传来秦风压低的声音:“苏掌柜,刺客退了,太医快到了。”
苏卿卿松了口气,扶着萧景琰坐起身:“殿下先在此处歇息,我去应付外面。”她转身要走,却被萧景琰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很凉,力道却不轻,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不怕吗?”他问,“藏一个遇刺的皇子,若是被发现,卿卿楼会被抄家,你也会掉脑袋。”
苏卿卿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怕有用吗?那些刺客要的是你的命,就算我把你交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一个‘见过刺客’的酒楼掌柜。”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何况……你是个好皇子。青溪县的百姓还念着你当年分药的情分,王员外家的小子能中举,也多亏你暗中相助。这样的人,不该死在阴沟里。”
萧景琰的心猛地一颤。他做这些事时从未声张,分药时只说是“朝廷拨款”,助周明轩时只让秦风匿名送过几本书。她却知道,不仅知道,还记在心里,用最朴素的标准评判——“是个好皇子”。
他松开手,看着她转身去收拾血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后厨的烟火气里,藏着比朝堂更珍贵的东西。
苏卿卿用酒糟盖住地上的血迹,又将沾血的布扔进灶膛烧掉。做完这一切,她才撩开帘子出去,正好撞见匆匆赶来的太医。
“苏掌柜,殿下呢?”太医急得满头大汗。
“在里面歇着,”苏卿卿指了指蒸馏器的方向,“刚喝了点解毒药,气色好多了。”她没提灵泉,只说是“家传秘方”。
太医进去后,秦风凑到苏卿卿身边,低声道:“苏掌柜,今日之恩,殿下定会报答。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金银珠宝,官职爵位……”
“我什么都不要。”苏卿卿打断他,目光落在街角——那里有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正踮着脚往酒楼这边望,是她弟弟苏明宇,刚从青溪县来京城,因没户籍,进不了学堂。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若殿下真要报答,就给我弟弟一个读书的名额吧。不用进太学,普通的蒙学就行,让他能识几个字,将来不当睁眼瞎。”
秦风愣住了。他见惯了攀附权贵的人,有要良田千亩的,有求官居高位的,却从未见过有人只求一个读书名额。
“这……”
“办不到就算了。”苏卿卿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办得到。”萧景琰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脸色虽依旧苍白,眼神却清明得很,“明日我让人送户籍文书来,让明宇去最好的蒙学,学费由东宫承担。”
苏卿卿回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平等的尊重,像在说“你的请求,值得被满足”。
“多谢。”她低头行了个礼,没有再多说。
傍晚时分,萧景琰在秦风的护送下,从后厨的侧门悄悄离开。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卿卿楼的幌子,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像个温暖的承诺。
苏卿卿站在蒸馏器旁,看着那眼灵泉的入口在掌心若隐若现。她知道,自己暴露了秘密,却不后悔。那眼泉水救了一个值得救的人,换来了弟弟读书的机会,这笔买卖,值。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咕嘟咕嘟地炖着给萧景琰留的鸡汤。苏卿卿盛出一碗,放在窗边晾凉,心里却在想他刚才的眼神。或许,这皇权富贵里,也不全是冰冷的算计,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透过烟火看见真心,能听懂那句“人人平等”的吐槽背后,不过是“想让日子过得踏实些”的期盼。
窗外的雨停了,夕阳的金光穿过云层,照在后厨的琉璃灯上,映出细碎的光斑。苏卿卿知道,从今天起,她和那个藏在后厨的皇子,再也不是简单的“掌柜与熟客”。他们的命运,像这灶膛里的火与锅,终究要在这人间烟火里,熬出一锅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而那眼灵泉的秘密,就像颗种子,落在了彼此心里,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