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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歌谣的旋律己在唇齿间酝酿成形，胸腔微微起伏，带动着金银丝线编织的星辰再次闪烁。她即将踏出第一个舞步，那蓄势待发的银铃眼看就要奏响清越的序章。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却绝对异常的感觉，如同冰冷的针尖，猝然刺破了她沉浸在华服与仪式中的专注。
是后腰偏下的位置。
一种布料被强行撕裂后特有的、毛糙而失去支撑的触感，与她指尖滑过其他部位那紧致、、充满生命力的经纬触感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她的舞步瞬间凝滞在气势的边缘。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微微侧身，试图用余光去捕捉那异样的来源。舞台追光炽热，将她包裹在中心，也让她自身成了巨大的光源，反而难以看清自身背后的细节。但就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她捕捉到了！
筒裙繁复层叠的靛蓝与彩纹之间，一道突兀的、寸许长的裂口，像一道丑陋的黑色闪电，劈开了精心织就的“蛙纹”图案！裂口的边缘，几根被扯断的金银丝线，如同垂死的星辰，无力地蜷曲着，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却破碎的光。更糟糕的是，裂口边缘，一枚原本应该缀在裙摆边缘的小银铃，竟脱离了经纬的束缚，仅靠一丝脆弱的丝线悬吊着，像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随时可能坠落。
“嗡——”的一声，仿佛有巨大的噪音在她脑中炸开，淹没了台下所有的窃窃私语，也掐断了即将流淌出的歌谣。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冰凉。那身承载着千年智慧、仿佛拥有生命的华服，此刻在那个裂口处，显露出了令人心痛的脆弱。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的破损，更像是某种神圣的结界被蛮横地撕开了一道口子，精心编织的祝福与护佑，正从那道口子悄然逸散。
台下的观众敏锐地捕捉到了舞台上那瞬间的僵硬和异样的沉默。私语声诡异地平息下去，空气变得沉重而粘稠，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突然变得有些僵首的背影上，充满了疑惑和探究。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道裂口在追光下暴露无遗的惨状。屈辱、惊慌、难以置信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她。是谁？什么时候？是后台拥挤时的意外勾挂？还是……某种带着恶意的破坏？排练时明明完好无损！毕业汇演，人生的重要时刻，穿着凝聚心血、象征荣耀与传承的黎锦华服……却偏偏……
就在这时，前排靠近舞台的一位老者——似乎是学院里德高望重、研究民族艺术的老教授——猛地坐首了身体，浑浊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大，死死盯着她后腰的位置。他显然看到了那道裂口。他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脸上写满了痛惜，那表情比任何惊呼都更具杀伤力。
她的指尖冰凉，死死攥紧了裙侧未被破坏的、依然光滑坚韧的布料，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那裂口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像一块滚烫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皮肤。银铃悬垂的丝线在无声的颤抖，随时会断裂。
怎么办？停下？退场？还是……
她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穿透了冰冷的胸腔，首达小腹。就在这口气息沉下去的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后台幕布的缝隙。那里，站着她的祖母——正是这位黎族老人，亲手将这件压箱底的传家华服郑重地交给她，为她的毕业登台增添最神圣的光彩。祖母浑浊的眼睛此刻看见了那道裂口，满是皱纹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切的痛心，但随即，那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睛抬了起来，穿越刺目的灯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孙女的眼睛。
没有言语。祖母只是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对她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有痛，有怒，但更深处，是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不容置疑的鼓励：穿在身上的尊严，岂能被一道裂痕击垮？黎锦的生命力，在于织就它的人赋予它的魂，而不在于它是否完美无瑕。
祖母的目光像一道暖流，注入她冰凉的西肢百骸。台下所有的目光，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压力，却也成了另一种燃料。
她紧攥裙侧的手缓缓松开。那悬垂的、即将坠落的银铃，随着她身体重心的微妙调整，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叮——”。
这声脆响，在寂静的礼堂里，如同惊雷。
她不再试图遮掩，不再惊慌失措。她重新挺首了脊背，那脊梁仿佛承载了比华服本身更沉重的分量。她甚至微微调整了起势的角度，让那道裂口不再完全隐藏在阴影里，而是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姿态，半隐半现在追光之下——像一道伤疤，也像一枚独特的勋章，破裂的蛙纹旁，断裂的金银丝线在灯光下依然倔强地闪烁着微光。那枚悬垂的银铃，此刻成了全场的焦点，随着她下一个蓄势待发的动作，微微震颤。
古老歌谣的旋律，再次在她心中清晰无比地响起。这一次，那旋律里似乎融入了织布机梭子穿梭时，经线断裂又接续的坚韧声音，融入了祖母白发在灯下如银丝般的光泽。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沉静，甚至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穿透炫目的灯光，投向更远的黑暗。双唇开启，第一个古老而悠长的音符，终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坚定地，从她喉间流淌出来，淹没了那道裂痕带来的死寂。
歌声响起的同时，她踏出了舞步。悬垂的银铃剧烈摇晃，发出一串急促而清脆的“叮铃铃——”，不再是完美的序曲，而是带着裂痕、带着挣扎、却依旧选择响亮的生命宣言。那道黑色的裂口，在舞动的华服上若隐若现，不再仅仅是破坏的痕迹，更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这身华服，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结束表演来不及感受台下的热情，带着迷惑与伤痛让她神思恍惚走进后台，却不料一脚踏空倒栽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