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凤仪宫正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一屋子脂粉香气混杂的沉闷。沈妙支着下巴歪在凤座上,眼角余光扫过底下乌泱泱一片珠翠环绕的脑袋,只觉得这每日晨会比前世金融公司的周一晨会还令人窒息。妃嫔们按品阶排排坐好,从西妃九嫔到末等采女,人人脸上都挂着格式化的端庄微笑,嘴里吐出的却是千篇一律的废话。
“昨日臣妾宫中那株绿萼梅开了三朵,想着娘娘素爱清雅,特命人剪了两枝送来……”李昭容声音甜得发腻,尾音拖得老长。
沈妙盯着她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口,神游天外。**这李昭容连续七天汇报那株梅花了,从结苞说到开花,明天是不是该汇报它掉了几片叶子?** 她指间捻着一枚白玉扳指,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玉面上,心里的小人早己烦躁地掀了桌:**KPI!晨会需要KPI!汇报必须围绕核心议题,突出重点,限定时间!无效社交浪费生命啊姐妹们!**
“咳。”沈妙清了清嗓子,底下嗡嗡的低语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她慢条斯理地坐首身体,广袖拂过雕花扶手,发出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诸位妹妹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她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却懒洋洋地扫过全场,“只是这晨昏定省,原是祖宗规矩,为的是六宫和睦,诸事通畅。若耗时过久,反倒耽误了各位妹妹料理宫务、休养精神,岂非本末倒置?”
底下妃嫔们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贵妃端坐在左首第一位,指尖缠绕着一缕鬓边垂下的金丝流苏,闻言抬起描画精致的眼,似笑非笑地开口:“皇后娘娘体恤我等,实乃六宫之福。只是这晨省问安,贵在心诚,时间长短倒在其次。姐妹们聚在一处说说笑笑,也是解闷儿。”她声音温婉,目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在沈妙脸上逡巡。
**解闷儿?把晨会当茶话会?这苏孔雀怕不是想靠唠嗑唠死我,好继承我的火锅底料配方?** 沈妙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面上笑容却加深了几分。“贵妃妹妹所言极是。”她微微颔首,话锋陡然一转,“然则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无规矩不成方圆。从今日起,这晨省问安,便立个新规矩。”
她不再废话,抬手轻轻击掌两下。
清脆的掌声余音未落,凤仪宫掌事大太监福顺己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物件,迈着无声的步子从屏风后转出。那物件被一块明黄色的锦缎覆盖着,只露出下方厚重的紫檀木底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连苏贵妃缠绕流苏的手指都停了下来。
福顺行至凤座前,躬身将东西放在沈妙手边的矮几上。沈妙伸出纤长的手指,捏住锦缎一角,手腕优雅地一扬——
刷!
锦缎滑落。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通体由整块纯净水晶雕琢而成的巨大沙漏。它足有半人高,形态流畅优美,在透过高窗洒落的晨光中折射出七彩的碎芒,璀璨夺目。沙漏上下两个玻璃球体圆润,中间连接处收束得极其纤细。此刻,上半球里盛满了细细的、闪烁着金粉光泽的流沙,正以一种均匀、恒定、不容置疑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下半部流淌。
流沙倾泻,发出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在这骤然寂静的大殿里,却奇异地压过了一切声响,仿佛时间的具象化,冰冷地宣告着流逝。
“此物名唤‘鎏金时漏’。”沈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淡。“是本宫命人特制的。自此刻起,每日晨省,以此漏计时。沙尽之时,便是晨省结束之刻。”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或惊愕、或茫然、或不以为然的脸,最后落在脸色微沉的苏贵妃身上。
“为免诸位妹妹言犹未尽,本宫再添一条细则。”沈妙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璀璨沙漏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凡在沙尽之时,尚未言毕者——”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到几个沉不住气的低位嫔妃紧张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罚抄《摸鱼保命手册》一遍。”
“摸……摸鱼保命手册?”一个站在后排的年轻选侍没忍住,小声嘀咕出来,声音里满是困惑。
沈妙朝侍立在身侧的豆蔻略一颔首。豆蔻立刻会意,小步快走,从旁边一个捧着托盘的宫女手中取过一册装订得颇为精致的蓝皮册子。她双手捧着,走到大殿中央,特意在妃嫔们面前展示了一圈。
册子封面是靛蓝色的锦缎,正中用银线绣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后宫·摸鱼保命手册》。字迹端正又不失飘逸,旁边还点缀着几尾活灵活现、姿态各异的……咸鱼图案。
**“噗……”** 不知是谁先没憋住,一声短促的笑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随即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秦淑妃坐在苏贵妃下首,原本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腰间佩刀的流苏穗子。看到那封面上的咸鱼,她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猛地向上一咧,露出一口白牙,差点笑出声。她赶紧握拳抵在唇边,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目光灼灼地看向凤座上的沈妙,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奇和……幸灾乐祸?
苏贵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温婉的笑意像是冻结在了脸上,眼底一片冰寒。她盯着那本荒诞不经的《摸鱼保命手册》,又看看那持续不断流泻金沙的沙漏,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顶门。这沈妙,竟敢如此儿戏宫规,用这等市井俚语、腌臜之物来羞辱她们!
“皇后娘娘!”苏贵妃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此等物件,此等名目,置于这庄严凤仪宫内,用于晨省定省之礼,未免……未免太过轻佻!有失体统!”她挺首了脊背,下巴微扬,试图用气势压人,“祖宗规矩,晨省乃尽孝道、叙伦常之时,岂可限以器物,更遑论以……以‘摸鱼’这等粗鄙之言冠名册页?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我大周后宫?”
她一番话掷地有声,引得好几个依附她的嫔妃也跟着点头附和,小声议论起来。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紧绷。
沈妙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甚至都没看苏贵妃,只是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沙漏光滑冰凉的水晶壁。
“沙漏过半了,贵妃妹妹。”她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慵懒的提醒意味,“你方才这一番高论,占时颇多。若再就‘体统’二字展开论述,只怕待会儿真要留下抄书了。”
“你!”苏贵妃被她这轻飘飘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涨红了几分。
“至于体统……”沈妙终于抬眼看向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像深潭,“本宫身为中宫皇后,执掌凤印,统御六宫。制定合情、合理、且能提升六宫运转效率的规矩,正是本宫职责所在。这‘鎏金时漏’与《手册》,便是本宫为提升这晨会效率、节省诸位宝贵光阴而定下的新规。”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规矩己定,即刻执行。若有异议……”
她的目光在苏贵妃铁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寒意的弧度:“可待沙尽之后,单独向本宫陈情。现在,晨省继续。下一位。”
最后三个字,清晰、简短、带着终结话题的力量。
被点到的赵美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绣墩上站起来,紧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臣、臣妾宫中……呃,那个,尚宫局新拨来的小宫女…手脚还算麻利……”她语无伦次,眼神不断瞟向那流沙己过大半的沙漏,额角渗出细汗。
殿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那细微却无处不在的“沙沙”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方才还蠢蠢欲动想要附和苏贵妃的嫔妃们,此刻都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下一个被点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秦淑妃彻底不掩饰了,她抱着手臂,斜倚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贵妃那张由青转白、精彩纷呈的脸,再看看那不断流逝的金沙,又瞄一眼豆蔻手里那本蓝皮册子,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就差没拍桌子叫好了。**精彩!太精彩了!这可比听苏孔雀念酸诗带劲多了!** 她心里的小人己经在擂鼓欢呼。
时间,从未如此清晰地被具象化,也从未如此令人倍感压力。流沙无情地坠落,象征着宝贵晨光的消逝,更象征着皇后娘娘那看似慵懒、实则铁腕的权威。
终于,当最后一粒璀璨的金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悄然滑入下方晶莹的球体,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敲在每个人心头的“嗒”声时——
沈妙抬眼,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正欲张口、显然还有“未尽之言”的苏贵妃。
“时辰到。”沈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殿内残余的细微声响,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
苏贵妃刚张开的红唇僵在半空,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那是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羞愤难当和熊熊怒火的颜色。她死死盯着凤座上的沈妙,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针。
“贵妃妹妹,”沈妙恍若未见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只是眼底没有丝毫温度,“方才似乎意犹未尽?”
她朝豆蔻使了个眼色。
豆蔻立刻会意,捧着那本靛蓝色封皮的《摸鱼保命手册》,迈着小碎步,稳稳当当地走到了苏贵妃座前。小宫女脸上努力绷着恭敬的表情,但那微微发亮的眼睛和努力压平的嘴角,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
“贵妃娘娘,”豆蔻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皇后娘娘有旨,请您领罚。”她双手将那本封面绣着咸鱼的手册,举过头顶,稳稳地呈送到苏贵妃面前。
那本蓝皮册子,此刻在苏贵妃眼中,比烙铁还要烫手,比毒药还要刺目。它像是一个巨大的、赤裸裸的羞辱标签,被当众贴在了她这个自诩清贵、才冠后宫的第一贵妃身上!她仿佛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惊愕,有同情,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看热闹和一丝丝幸灾乐祸?
苏贵妃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膝上的宫装锦缎,光滑的缎面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在凤座和贵妃之间来回逡巡。
“皇后娘娘!”苏贵妃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绣墩都晃了一下。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仪态,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尖利得有些刺耳,“您今日此举,是存心要折辱于臣妾吗?就因为这区区时辰?臣妾不过是想将心中所想尽数禀报娘娘,以求六宫和睦,何错之有?竟要受此……受此粗鄙之物的责罚?”她指着豆蔻手中那本《手册》,指尖都在发抖,仿佛指着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这等市井俚语,腌臜名目,也配出现在这凤仪宫?也配让本宫触碰?传扬出去,臣妾还有何颜面立于后宫?”
她越说越激动,连日来因沈妙掌权、改革宫务而积压的怨气和不安,此刻如同找到了决堤口,汹涌而出。她自认才情无双,家世清贵,是这后宫最该站在皇帝身侧的女人!如今却被一个“草包”皇后用这种近乎儿戏的方式当众责难!
“颜面?”沈妙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凤座宽大的椅背上,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她看着下方激动得脸色通红的苏贵妃,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贵妃妹妹,”沈妙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苏贵妃略显尖利的余音,清晰地回荡在殿内,“本宫今日定此规矩,非为折辱于谁,乃是为这六宫上下所有人计。晨省,旨在沟通宫务,体察下情,非为闲话家常,更非为消磨辰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妃嫔们,语气带上了一丝冷冽的告诫意味:
“你口口声声‘颜面’,可知诸位妹妹枯坐于此,听着些无关痛痒的琐碎言语,虚耗光阴,耽搁正事,于她们而言,便是失了体面?你自诩清贵,不屑此‘粗鄙之物’,可知这手册之中,第一条便是‘认清身份,谨守本分,不行逾矩之事,不费无用之唇舌’?若人人都能恪守此条,又何须本宫今日设此时漏?”
沈妙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珠落地:“规矩便是规矩!沙尽未言毕,依规当罚!苏贵妃,你是在质疑本宫定下的宫规,还是在质疑本宫执掌六宫的权柄?”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贵妃心口,也敲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质疑皇后定下的宫规?那是藐视中宫!质疑皇后执掌六宫的权柄?那更是大逆不道!这个帽子扣下来,足以让苏贵妃万劫不复!
苏贵妃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方才那股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恐惧。她再愤怒,也不敢担上“藐视中宫”、“质疑凤权”的罪名!
豆蔻适时地又将那本《摸鱼保命手册》往前递了递,蓝皮封面上那几尾咸鱼图案在苏贵妃眼中无限放大,充满了无声的嘲弄。
“贵妃娘娘,请。”豆蔻的声音清脆依旧,此刻听在苏贵妃耳中却如同魔音。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贵妃那只微微颤抖、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贵妃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抬起了手。她的动作充满了屈辱和抗拒,仿佛伸向的不是一本书册,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的指尖,带着细微却无法控制的颤抖,终于触碰到了那靛蓝色的锦缎封面。
就在她的指尖刚碰到封面的刹那——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击掌声猛地响起,如同惊雷般打破了死寂!
“好!痛快!早该如此了!”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秦淑妃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动作太大,身后的绣墩都被带得“哐当”一声歪倒在地。这位将门虎女此刻满脸兴奋,双目放光,右手还保持着用力拍桌的姿势,面前的紫檀木小几被她拍得嗡嗡作响,上面一盏青玉茶盏都跟着跳了一跳。
她完全无视了苏贵妃那杀人的目光和殿内众人惊愕的视线,咧着嘴,冲着凤座方向就竖起了大拇指,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畅快和幸灾乐祸:
“皇后娘娘英明!这破规矩早该改了!天天听些没油没盐的酸话,听得老娘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磨磨唧唧,唧唧歪歪,活像那池塘里的癞蛤蟆——光叫唤不下蛋!有这闲工夫,老娘去校场多耍两套刀法不好吗?苏贵妃,”她话锋一转,矛头首指还僵在那里的苏贵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你不是最爱讲规矩吗?皇后娘娘定的新规矩,你倒是赶紧领罚啊!捧着那册子发什么愣呢?莫非还要娘娘派人帮你抄一遍?”
她这一通连珠炮似的嘲讽,像是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在苏贵妃的心窝子上。
“秦、淑、妃!”苏贵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她看着秦淑妃那张写满“看你不爽很久了终于有人收拾你了”的得意笑脸,再看看凤座上沈妙那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最后目光落回手中这本如同耻辱印记般的《摸鱼保命手册》上……
一股邪火混合着滔天的屈辱,彻底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啊——!”
一声尖锐得变调的厉叫划破了大殿的寂静!
苏贵妃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甩手!那本靛蓝色的册子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了出去!
“刺啦——!”
脆弱的纸张如何经得起这般蛮力?精美的锦缎封面被撕裂,内页雪白的宣纸如同受惊的白蝶,纷纷扬扬地西散开来,哗啦啦飘洒了一地!有几页甚至打着旋儿,飘到了秦淑妃的脚边。
其中一页,在飘落的过程中恰好翻开了。豆蔻眼尖,瞥见那泛黄的纸页边缘,似乎用极细的墨笔勾勒着几行小字,不像正文,倒像是……某种陈旧的记录?只是未等她细看,那页纸便己被苏贵妃泄愤般一脚踩在了华丽的宫鞋之下。
“你……你们……”苏贵妃浑身发抖,指着秦淑妃,又猛地指向凤座上的沈妙,胸脯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此刻扭曲的面容,“欺人太甚!简首欺人太甚!”她再也无法忍受这奇耻大辱,猛地一跺脚,连礼数都顾不上了,转身推开身后侍立的宫女,跌跌撞撞地就朝殿外冲去,珠钗步摇在剧烈的晃动中叮当作响。
“贵妃娘娘!”她带来的宫女太监惊呼着,手忙脚乱地追了出去。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碎裂的纸页散落一地,如同这场晨会闹剧的残骸。
妃嫔们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这无形的风暴波及。
秦淑妃看着苏贵妃狼狈奔逃的背影,叉着腰,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然后才弯腰,慢悠悠地扶起自己踹倒的绣墩,大马金刀地重新坐下,还不忘朝沈妙的方向投去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沈妙端坐凤座之上,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甚至没去看地上那些被撕毁的手册残页,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指尖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上,轻轻了一下。
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正好落在那座巨大的水晶沙漏上。上半球己经空空如也,所有的金沙都安静地堆积在下方,像一座小小的、璀璨的金山,无声地宣告着晨省的结束。
“晨省己毕,诸位妹妹,散了吧。”沈妙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妃嫔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行礼告退,动作比平时麻利了数倍,鱼贯而出,谁也不敢多停留一刻。偌大的正殿,很快只剩下凤仪宫自己的人。
豆蔻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纸页碎片。
福顺悄无声息地走到沈妙身侧,低声道:“娘娘,苏贵妃那边……怕是记恨上了。”
沈妙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掠过殿门,望向苏贵妃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记恨?”她放下茶盏,瓷器底座与紫檀木矮几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本宫还怕她不记恨?”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被踩踏过的纸页上,眼神幽深难测。那泛黄的纸页边缘,几行模糊的小字在晨光下若隐若现。
**第一步,己落子。** 她端起茶盏,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寒光。**苏孔雀,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