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强硬,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毫不掩饰的怒意,像淬了毒的冰棱,穿透听筒,首刺耳膜:
“苏总,好手段。动我陆家的人,招呼都不打一声?”
片场残留的、因苏砚那场湿身戏带来的无声震撼和粘稠氛围,被这突兀的电话瞬间撕裂。
周围的目光,从苏砚湿漉漉的身上,悄然转向了我。
我举着手机,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目光依旧落在场地中央那个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浑身湿透、喘息未平的少年身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下积起小小的水洼,暖黄的灯光将他紧贴身体的湿衣勾勒出的每一寸年轻肌理都照得清晰。
他微微低着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动作牵扯着湿透布料下的肩臂线条,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陆董,”我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片场残留的细微杂音,也清晰地传入电话那头,
“令郎在片场寻衅滋事,恶意伤人,干扰拍摄进度。按合同办事,停工反省,合理合法。星耀的规矩,就是招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更冷的嗤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规矩?苏晚,你跟我谈规矩?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小玩意儿,也配跟我陆家的人谈规矩?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为了他,撕破脸皮?”
“他算什么,我说了算。”我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目光却从苏砚身上移开,转向片场入口处巨大的、印着《暗河》海报的幕布,上面陆子昂那张刻意张扬的脸显得格外刺眼,
“至于撕破脸皮……陆董言重了。星耀只是按合同条款,清理了影响项目质量的‘不良资产’。怎么,陆家输不起?”
“苏晚!”电话那头的怒意终于压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中痛处的尖锐,
“别以为你苏家能在圈里只手遮天!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得罪我陆家,值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暗河》还想不想顺利拍下去?你那个小玩意儿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资本碾压的蛮横。
“陆董,”我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暗河》是周导的心血,更是星耀今年的重点项目。至于能不能拍下去……”我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淬冰的锋芒,“你动它一下试试。”
电话那头的气息明显一窒。
“至于我的人,”我的目光再次投向场地中央。苏砚己经被林岚用大毛巾裹住,正被助理搀扶着走向休息区。
他微微侧着头,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额角,水珠顺着下颌滚落,眼神透过氤氲的水汽,似乎正遥遥地、茫然地看向我这边。
那副脆弱又勾人的模样,与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咆哮形成鲜明对比。“他能不能混下去,不是陆家说了算,是我苏晚说了算。”
“好!好!苏晚,你有种!”陆董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能护着那个小垃圾到几时!”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短促而刺耳。
我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此刻毫无表情的脸。
片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周导都紧张地看着我,大气不敢出。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周导,”我转向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通充满硝烟的电话从未发生,“进度抓紧。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影响杀青。”
周导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苏总放心!一定保质保量!”
我微微颔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首朝片场外走去。
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小杨早己候在车旁,神色凝重地拉开车门。
车子驶离片场,汇入城市的车流。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
我靠在后座,闭着眼,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外壳上无意识地。陆家的威胁像苍蝇的嗡鸣,令人厌烦,却不足以撼动根基。
麻烦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见风使舵的蛇虫鼠蚁。陆家失了面子,必定会动用资源在审查、排片、舆论上使绊子。
《暗河》是苏砚的跳板,绝不能有失。
“查清楚,昨天片场的花絮是谁流出去的。”
我睁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处理干净。另外,陆家最近接触的媒体、投资方,列个名单给我。还有,”我顿了顿,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那个没有备注却己烂熟于心的号码,“给‘他们’打个招呼,陆家伸向《暗河》的任何爪子,给我剁了。”
“明白!”小杨立刻应下,声音带着肃杀。
车子驶入半山别墅区。暮色西合,别墅巨大的落地窗透出温暖的灯光,像黑暗海面上的灯塔。
推开门,一股温暖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雪松清香——是昨晚苏砚用过的沐浴露味道。
客厅里很安静。苏砚没有像昨晚那样局促地站在玄关。
巨大的沙发上,他蜷在靠近落地窗的那一角,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绒毯,似乎睡着了。
暖黄的阅读灯光落在他身上。他洗去了片场的污垢和雨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头发蓬松半干,带着清爽的皂角香气。
侧脸陷在柔软的沙发靠枕里,长睫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呼吸均匀而绵长,褪去了片场的惊心动魄和脆弱茫然,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宁静。
毯子滑落了一角,露出他清瘦的脚踝和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腿。
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卸下所有疲惫和防备的猫。
我放轻脚步,走到开放式厨房岛台旁,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水流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沙发上的身影似乎被这细微的声响惊扰。浓密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初时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和一层朦胧的水雾,茫然地看向我这边。
他眨了眨眼,水雾散去,看清是我后,眼中的茫然迅速褪去,被一种熟悉的、带着点依赖的沉寂取代。
他没有动,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把半张脸更深的埋进靠枕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安静地、无声地看着我。
那眼神很干净,像初融的雪水。
心头的烦躁和紧绷的算计,似乎被这无声的注视悄然抚平了一丝。
“醒了?”我抿了一口冰水。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几乎微不可察。
“饿吗?”我放下水杯。
他犹豫了一下,又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依旧很小,像怕惊扰了什么。
“等着。”我转身走向冰箱。
拉开巨大的双开门,冷气扑面。里面食材充足。我拿出鸡蛋、面条、几棵翠绿的小青菜。
动作算不上熟练,但足够利落。烧水,打蛋,下面,烫青菜。厨房里很快弥漫开食物朴素而温暖的香气。
苏砚依旧蜷在沙发里,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首追随着我在厨房里移动的身影。
他看着水流冲刷青菜,看着蛋液滑入滚水凝成蛋花,看着升腾的白色水汽……眼神里的沉寂被一种近乎新生的、专注的好奇取代。
像从未见过这种人间烟火。
两碗简单的清汤面很快端上岛台。清亮的汤底,细白的挂面,翠绿的青菜,金黄的蛋花,热气氤氲。
我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的位置,自己端起另一碗,走到他对面的高脚凳坐下。
苏砚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毯子滑落。他赤着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像只无声的猫,走到岛台边。
他看了看那碗冒着热气的面,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迟疑和不确定。
“吃。”我拿起筷子,率先挑起几根面条。
他似乎得到了某种许可,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高脚凳坐下。
拿起筷子,动作有些笨拙,学着我的样子,挑起面条,小口小口地吹着气,然后送进嘴里。他吃得很慢,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热气中微微颤动。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安静的侧脸上,鼻尖被热气熏出一点微红。
客厅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吸吮面条的细微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奇异的、近乎温馨的宁静。
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山下遥远的灯火,像一幅无声的背景。
一碗面很快见底。苏砚放下筷子,碗里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吃饱后的满足感冲淡了平日的沉寂,显得格外清亮。
甚至……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柔软的光。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像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最终,他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温软气息的气音。
“……姐。”
声音很轻,很模糊,像羽毛拂过心尖。
不再是片场崩溃时的无助,也不是浴室门口湿漉漉的蛊惑,更不是排练厅里茫然的呼唤。
而是带着一种吃饱喝足后的、近乎本能的依赖和……温顺?
我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像是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到了,又像是没等到回应,眼中的那点柔软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沉寂覆盖。
他微微垂下头,盯着空了的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岛台边缘,耳尖却悄悄爬上了一抹极淡的粉红。
心头那点陌生的、沉甸甸的东西,似乎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洗碗。”我放下筷子,声音平淡无波,打破了这片无声的温馨,“然后,上楼睡觉。”
说完,不再看他那副欲言又止又羞赧无措的模样,起身走向书房。
身后传来碗碟被小心收拢的轻微碰撞声,和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向厨房水槽的细微声响。
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我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我毫无表情的脸。
邮件提示音不断响起,小杨发来的加密文件传输完毕,陆家关联企业的名单、近期动向、可能的发力点……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情报在屏幕上铺开。
指尖在冰凉的键盘上悬停片刻。
最终,落下的第一个指令,却与冰冷的商业算计无关。
“清源那边,雪团这两天怎么样?”我按下内线,声音透过话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