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初八,风转急,雨未落。
听潮斋后院灯未熄,清书、我与祖母围坐榻前,案上摊开的是三份尘封旧册:
一是顾氏亲笔批改的库藏纹录,多处注有“图可外销”“样可简易转稿”字样;
二是当年三坊进贡样账,落款竟与合广早期样册一一对应;
三是那张压在蜡章下的顾氏私印图稿,与本年春市“合广速印纹”图一模一样。
祖母指尖点着旧纸,沉声道:
“当年我未深查,只因她谨慎不越红线。今日看来,是我错放了蛇。”
清书咬牙:“她这些年以绣坊旧样私下牟利,早己超出家权之争——这是通外之罪。”
我拱手起身,对祖母一拜:
“请祖母以林氏当家名义,将此案文递至贡局监察司,名为‘通样涉利案’,可不?”
祖母定定望我一眼:“你当真要动她?”
“她己先动我们三年有余,”我目光清亮,“这一刀,是还债。”
祖母沉声应道:“好。林家之清白,不能叫她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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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贡局监察司通告内清:
“听潮斋于贡样旧案中发现图纹外泄,疑涉内通、样据失控之罪,查者为林氏清遥。”
贡局三司闻讯大震——这不仅是私弊之罪,更意味着“旧籍监”所守旧册己现破口。
叶尚书当夜召试点司三人密议,批下八字:
“清查贡纹旧案,逐段问责,肃革有失。”
一时间,旧案复开,贡局风声再紧,数位旧籍监属官被停权问责,顾氏“曾任绣帐代总”之身份亦被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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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致远在沈氏族议上,当庭出示三年前在江南接收“贡通样批文”伪章副本,证明其父当年为假令所误,未曾通外牟利。
族议震动,不得不撤销对其的禁足令与“家派不得入官”处分。
他着深青常服,再返我林府。
不言一句,只将一方“林清遥议贡”玉印,郑重递来。
我接过那一刻,心头翻涌,却只是轻声一问:
“你没事吧?”
他低笑:“你让我信你一日,我便赌你一局。”
“如今看来,你赢了。”
我握住玉印,未再言谢,只低声答道:
“还早,真正的局,还未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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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贡局榜册更新:
“林清遥,暂代林氏第三主家议贡之位,承绣纹民样制局之责,行贡样分权试点。”
这,是百年贡局制度首次列一女子为主议。
民间传颂“女郎议纹”,百坊工匠送绣为贺。
而京中权门,却是一片哗然——
一女子,竟能入贡主之位,谁在后推?她意欲何为?
外商暗动,旧派警惕,朝中多股势力开始暗中接触、试探、施压。
我己感受到,那些本来远在朝堂高处的目光,开始真正落在我的肩上。
祖母只语我一句:
“你既登榜,便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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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时,清书持灯入我房,轻声道:
“顾氏……她留了后手。”
她递来一封顾氏密信,乃旧年与江南某绣司私信往来,内称“若局有动,必借‘林清遥’为祭,护三房一线。”
我捏紧信纸,眼中一寸寒光:
“她知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动,早布反制。”
“她要借我之名,护她自己脱身。”
清书低头不语,我轻抚她的发:“别怕,姐姐不会被她所用。”
“顾氏这场旧案,才刚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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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远归来,祖母认我,三司清算,家局震荡——
而我,终于站上真正的主位,
却也第一次,感受到那所谓“主权”之重,不在于谁推你上去,
而是所有人——都盯着你,看你是否能站得稳,挺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