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纹试点甫行不过半月,风浪便骤起。
朝中评工司旧派,以“林氏一门草拟贡规,越制设议”为名,正式向礼部联呈弹章,质疑守样中台“违越三司共议、撼动旧规”,指林氏借势擅改贡制,谋取私权。
同日,“通绣会”亦递交外使函件,指责“民纹公开展”导致“外资图样受损、商约失信”,要求贡局给出“制度解释”。
双线夹击,官司未起,风声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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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召我入堂,眉目森寒:
“你动了制度,也动了人。”
我静静听着,面色未变,只低声应道:
“若制度不能为百姓留一席,那这样的制度,该动。”
祖母望我许久,沉声道:
“既然你愿赌,便不要怕输。”
“从今日起,你需备答御前问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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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远在朝中斡旋,先一步拦下弹章入中枢,力保“守样试点”为“特案中行”,为我争得三日缓期。
那夜,他立于听潮斋庭前,眉目被灯火映得凌厉:
“这三日,你需为自己争出‘制度立意’的名义。”
“我能挡言官,却挡不住议风。”
我望他一眼,眼底忽然泛起细微波澜。
“沈致远,你为何处处为我?”
“若真如你说——风口处站久了,是要跌下的。”
他嘴角微勾,语气却淡淡:
“因为你从不怕站在风口,而我,只怕风停了,你摔得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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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着手撰文准备上呈之际,清书却带着急报闯入:
“‘归林图’——被仿了!”
她呈上一幅新样图,是由东坊“惠绣斋”今日所发,样式极似“归林图”,但改名为“归心图”,改动数笔,声称为自创民样。
“且此图现己被‘通绣会’高价收买,明日将于南市开放售样。”
我指尖顿寒。
此事,若坐实,便会被反推为“民样不过杂绘易仿,难成制度支柱”的铁证,旧派弹劾理由将得实据。
“这是——明目张胆地打我们的脸。”
清书咬唇,怒意难掩。
我却缓缓起身,语气冷然:
“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动外坊,那便错了。”
“去备卷宗,召民坊七户绣头,传观两样对比。”
“若图样真仿,我便以‘图样护法案’反诉通绣会,控其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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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我率人至贡局广厅,设比图案台。
七户坊主、三名纹评长者、以及礼部两司文案官列席。
我展开“归林图”与“归心图”,并陈其绘稿记录与成图线稿,按纹比线。
一位老匠眼拢镜细看良久,开口即道:
“九成以上笔路一模,构图骨架不改,仅调配几枝副纹,此为仿制。”
另人附言:
“且此笔法独为清书所创,轻提回收之处乃其惯手,无他家传。”
结论如钉钉板。
礼部官使记录在案,而沈致远适时呈上“外资图样扰政令”旧例副本,指明外资不得收购贡图未准入样。
三证并出,当堂定谳:
“归林图乃林氏原创,惠绣斋所为仿制,通绣会收购者涉扰纹秩序,即刻查封图样流通。”
朝堂议风因而一变,守纹制度一夜之间由“被质疑”再度上升为“需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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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浪甫退,夜色己浓。
我倚于听潮斋廊下,疲惫未解。
沈致远自背后而来,轻声道:
“你己赢得制度的第一笔防线。”
“可前路仍长。”
我轻轻回头看他:
“可我己知道,站在这路上,不是我一个人。”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替我理了理肩边落下的披巾,低声一句:
“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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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浪虽暂息,但那位被我亲手弹回去的“通绣会议使”在离京前,冷冷留下一句:
“林氏之名,我们记住了。”
这一场战,刚刚破局;
可一场更大的局——
才刚刚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