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巳时三刻。
贡局主堂帘落徐开,百工肃立,终审之战,终于正式揭幕。
今日会审席位扩增,除三司、礼部、八坊主位外,御史台两名正监亦亲临旁听。堂上高悬“清议如山”西字横匾,金笔玉璧,庄严冷峻。
我随祖母入堂,衣袂尚未落定,赵谟便率旧派率先起势。他拂袖而出,声震朝堂:
“林氏未入礼籍正统,掌图无凭,敢问以何争位?此举误导百坊,实乃乱纲之始!”
我不疾不徐,拱手还礼,语调平稳却句句在锋:“我林氏所录万样图,十载编绘,百工为证,各坊有册。若论所谓‘正统’,敢请赵大人列出清源何在?”
赵谟冷哼:“礼籍正统,始自朝部登名。图若无章,岂能为纲?”
人群中,沈致远执一铁函缓步而出,朝服加身,气势肃然,朗声开口:
“沈家旧藏铁函为证,三年前礼部所核贡样三件,未入库却私售南洋‘万贯恒’,其一图录,现正悬挂于东瀛国署。其图,名曰——‘明华鸾阙’。”
厅中哗然。群议震动,礼部众人面面相觑。
赵谟面色骤变:“此事何来?空口白言,岂能成证?”
沈致远却将函高举于堂,冷声答道:“此物己昨夜递交御史司正,皆有佐证文印。”
话音未落,御史监使己然拍案:“御史府昨夜收卷,函内图样编号与广源斋交易记录相符,且南洋商团书证在案,证据确凿。”
祖母拈念珠而坐,目光如电,缓声接话:“若赵大人问的是‘谁允外售’,那我倒也想知,您能否为此给出交代?”
赵谟口唇颤动,一时间竟无言可对,面色白如纸。
就在此刻,大堂侧门骤开,清书一袭素衣,亲携《万样图录》终本入堂,身后十余绣娘分立两侧,手持长卷徐展。图轴缓缓展开,数百图样光彩流转,织纹翻飞,仿佛万象皆动,贯通古今。
清书朗声陈言:
“林氏虽未列礼籍,却得百坊公心;虽非宗统,却守艺道之本。n此图所载,非我林家之私艺,而是贡局所失之正魂。”
她站于绣图中央,衣袂微扬,眼神坚毅,十指虽磨红,却更胜昔日锋芒。
御史监正起身颔首:“此图、此证、此人,合为一理。”
西座震动。中立坊主率先起身:“听潮坊,投林氏。”
紧接着,坊主纷纷表态,或面沉如水,或昂然首言:
“绮霞坊,愿随百工清议。”
“山织坊,守实不守虚,亦投林氏。”
坊主投票逐一亮明,至礼部与赵谟之席,己成孤列之局。
赵谟试图再辩,却被御史沉声制止:“旧案未明,礼监暂不得再议。”
片刻之后,主审官肃然起身,朗声宣读终审令:
“林氏守典守章,图录为凭,百工作证,得票居首。n自即日起,林清遥列贡局宗主之正位,摄理八坊,掌理贡纲。”
一锤落定,满堂皆静。
我步出席位,缓缓走上高台,双手接过宗主印绶。那一刻,百感交集,却不容多言。
我立于三司与百坊之前,郑重一礼:
“清遥不才,愿守章为纲,以百工为本,誓不负诸位所托。”
礼部面上不语,然其下属多低头不敢对视;旧派多神色黯然,中立诸坊却神色松动。
祖母望我微颔,杜氏目中微红,清书退于我后,嘴角带笑,却眼神温软。
而堂下,沈致远立于人群之后,长身如玉,目光沉静坚定。他未言一句,却一如往昔般静立身后。
我望他一眼,唇角轻动。
风息火落,权谋尘定。
这一战,林家终得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