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珠顺着喉咙滑入,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腥。
它像一滴甘霖,浇灭了焚烧他五脏六腑的烈火。
汹涌逆流的血气,竟在瞬间被安抚,缓缓归于平静。
那万蚁噬心般的剧痛,也如潮水般退去。
萧长渊猛地喘了一口气,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地在龙榻上。
意识回笼,清明重现。他活过来了。
可这份活过来的清醒,却比刚才濒死的痛苦,更加让他感到屈辱。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所有太医和宫人都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这颠覆性的一幕。
他们眼睁睁看着被断定为“妖言惑众”的女人,用一滴血,救回了他们束手无策的太子殿下。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苏清晚收回手,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动作优雅,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俯下身,凑到萧长渊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冰冷的皮肤。
“殿下,这只是开始。”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根毒针,扎进萧长渊的心里。
“若无我夜夜相渡,您活不过三月。”
他的高傲,他的自负,在这一刻,被她碾得粉碎。
绝对的掌控,绝对的被动。萧长渊死死地盯着她,那张美得妖异的脸,在他眼中,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憎。
他想杀了她,这个念头在胸中疯狂咆哮,可理智却在冰冷地提醒他——杀了她,他自己也得死。
“滚……”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对着满屋子的宫人。
所有人都给孤滚出去!”
福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所有人退出了寝殿,将这片屈辱的空间,留给了对峙的二人。
殿门关上的瞬间,萧长渊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他撑起身子,一把扼住苏清晚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掼在床榻之上。
“解药!解蛊的方法是什么!”
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苏清晚被他掐得几乎窒息,脸色涨红,可她没有挣扎,反而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嘲弄和怜悯。
“殿下,我刚刚才救了你的命。”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依旧清晰。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求你?”
萧长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你一个卑贱的棋子,也配让孤求你?”
“是啊,我卑贱。”
苏清晚毫不否认,她迎着他滔天的怒火,一字一句道:“可就是我这个卑贱的棋子,现在握着殿下尊贵的命。”
萧长渊的手,终究还是在剧烈的颤抖中,缓缓松开了。
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杀不了,那就只能谈判。
这是他作为储君,最擅长的事情。
“说出你的条件。”
他冷冷地开口,试图夺回一丝主动权。
“只要你交出解蛊之法,孤可以饶你不死,甚至可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清晚慢悠悠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
她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殿下,我的条件,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那西个让他无比厌恶的字。
“太子妃位。”
“你做梦!”萧长渊勃然大怒。
“孤绝不会娶一个声名狼藉、用心歹毒的女人为妃!这是孤的底线!”
“那就没得谈了。”
苏清晚站起身,作势要走。
“殿下可以继续守着您的底线,我也可以守着解蛊的方法。反正,下一个月圆之夜,很快就到了。就是不知,殿下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她每说一个字,萧长渊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的底线,他的骄傲,在“死亡”这个最大的威胁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良久。
萧长渊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妥协。
“好。”
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字。
“孤可以立你为妃,明媒正娶。但你,必须全力助孤寻求解蛊之法。”
“一言为定。”
苏清晚微笑应允。
她笑得那般灿烂,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嘲讽。
解蛊之法?此蛊以命为契,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无解。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解蛊。
她要的,是这把足以搅动风云的刀,是这个能让她站上高位,亲手向那些人复仇的身份。
当天夜里,一则消息从东宫传出,如平地惊雷,瞬间引爆了整个朝野。
太子萧长渊,上书陛下,请求迎娶相府弃女苏清晚为正妃!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从《太子寻欢图》的污点,到如今的明媒正娶,这戏剧性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着儿子递上来的奏折,眉头紧锁。
“渊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那苏清晚声名狼藉,乃是祸水,你……”
“父皇。”
萧长渊跪在地上,神情是他从未有过的坚定,“《太子寻欢图》一事,己让儿臣声誉受损,若此时再将她处死,只会坐实儿臣刻薄寡恩的罪名。
堵不如疏,唯有将她迎娶入东宫,方能向天下人证明,儿臣并非无情之人,也能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皇帝沉默了。
他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但他更清楚,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才是重中之重。
与其让这丑闻继续发酵,不如用一场婚事,将其彻底掩盖。最终,他叹了口气,提笔朱批。
“准。”
一纸圣旨,快马加鞭,送到了相国府。
彼时,柳氏和苏清柔正坐在厅堂,悠闲地喝着茶,讨论着苏清晚会被如何处死。
“依我看,定是凌迟!也只有这样,才能泄太子心头之恨!”
苏清柔幸灾乐祸地说道。
柳氏则慢悠悠地补充:“最好再株连我们这一房,这样,相爷的爵位,就只能由你未来的夫君继承了。”
母女二人正笑得得意,传旨的内侍己经到了府门外。
“圣旨到——”尖锐的嗓音,让府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柳氏和苏清柔心中一阵狂喜,以为是处死苏清晚的旨意到了。
内侍展开明黄的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相国之女苏氏清晚,品貌出众,秀外慧中……特赐婚于皇太子萧长渊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钦此!”轰!如同晴天霹雳。柳氏和苏清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煞白一片,满眼的不可置信。
太子妃?
那个贱人,要当太子妃了?
怎么可能!
在她们呆滞的目光中,苏清晚在宫中侍卫的护送下,风光无限地从东宫回到了相府。
她一步步走过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看着她们扭曲到极致的脸,心中没有半分波澜。深夜。
苏清晚独自坐在自己那破旧的房间里。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只诡异的蝴蝶图腾。
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在古寺那暗无天日的八年。
被家族抛弃,被青梅竹马背叛,被扔在山上自生自灭。
那滔天的恨意,是支撑她活下来的唯一食粮。这不是游戏。这是她赌上性命的复仇。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