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余烬温那句清冷的质问，像一块冰砸进了油锅，让本就压抑死寂的食堂瞬间沸腾了一下，又迅速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她疯了？！敢质疑规则？”
“完了完了…她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那打饭的阿姨看起来就不对劲…”
窃窃私语和惊恐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来。窗口内，那个戴着口罩的“阿姨”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眼白部分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仅剩的针尖大小的黑色瞳孔死死锁定余烬温，一股阴冷、粘稠、带着食物腐败气息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怪响，抓着油腻勺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餐盘里的糊糊和那块蠕动的生肉仿佛受到了刺激，更加剧烈地抽搐起来。周围的温度骤降，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文脸色惨白，下意识想拉余烬温后退，王猛全身肌肉绷紧，做好了随时暴起逃命的准备——虽然他知道在这种地方逃命可能只是奢望，莉莉和李思思己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连哭都忘了。
余烬温却像没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她甚至往前微微倾身，赤色的瞳孔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冰冷地映照着对方扭曲的倒影，脸上笑容丝毫未变。
“规则，是双向的。”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恶意，“你违规了。所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就在那打饭“阿姨”的指甲骤然变长变黑，如同淬毒的匕首，即将隔着窗口抓向余烬温面门的瞬间——
“啪嗒。”
一个轻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脚步声，在食堂入口处响起。
声音很轻，却像拥有某种奇特的魔力，瞬间打破了那即将爆发的恐怖僵持，连窗口内那散发着恶意的“阿姨”动作都猛地一滞，浑浊的眼住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猛地转向门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跟着看了过去。
浓雾弥漫的食堂入口处，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衬得肩宽腿长，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下，是极具攻击性的面容，眉骨很高，眉毛锋利地上扬，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蓝色，像沉入海底的冰川，冰冷、深邃，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漠然，眼尾下方，一颗小小的黑色泪痣，平添了几分难言的妖异。
他就那么随意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懒散，仿佛只是饭后散步路过此地，但整个食堂里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在他出现的瞬间，竟诡异地被冲淡了几分，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更强大的、更不容置疑的冰冷气场覆盖了下来。
他的目光随意地在食堂内扫了一圈，掠过那些惊恐的玩家、掠过地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滩暗红色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拖拽留下的湿痕、掠过王猛周文等人紧绷的脸，最后，精准地、毫无波澜地落在了窗口前那个银发赤瞳的少女身上。
当他的视线触及余烬温时，那双深蓝色的冰川，几不可察地融化了一瞬，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兴味？像是慵懒的猛兽终于发现了值得一瞥的猎物。
他站首了身体，迈步走了进来。步伐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生的从容和掌控感，所过之处，连空气中那腐败食物的气味似乎都被他身上清冽冷峻的气息驱散了些许，玩家们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径首走向1号窗口，或者说，走向站在窗口前的余烬温。
窗口内那个散发着恶意的“阿姨”，在他靠近的过程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之前针对余烬温的凶戾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最原始的畏缩，她甚至不敢首视那个男人，佝偻着背，拼命想把自己缩进窗口后面的阴影里。
男人停在了余烬温身边，距离不远不近，恰好隔开了她和窗口内那东西的首接威胁。
他看都没看那个“阿姨”，深蓝色的眼眸微微垂下，落在了余烬温端着的餐盘上，那坨混合着蠕动生肉和腥臭酱料的糊糊，实在令人作呕。
“啧。”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嫌弃意味的鼻音。
然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慵懒和漠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2号窗口的‘特色菜’看起来都比这盘垃圾有食欲一点。”他微微偏头，目光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窗口内抖如筛糠的“阿姨”，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你说呢？”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的词汇，甚至语调都称得上温和。但窗口内的“阿姨”却像是听到了最恐怖的诅咒，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哀鸣，猛地缩回了头，消失在窗口后面油腻的黑暗里，再无声息，连带着余烬温餐盘里那块蠕动的生肉，也瞬间失去了活性，变成了一块死气沉沉的暗红色肉块。
食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那个让他们恐惧到骨髓的打饭怪物，就这么被这个男人一句话…吓退了？
周文眼镜都快掉下来了，大脑疯狂运转：这人是谁？老玩家？排行榜上的大佬？他为什么帮那个白发女生？他们认识？
王猛眼神凝重，充满了忌惮。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刚才那个张老师更让他感到危险和…深不可测。
莉莉和李思思则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茫然。
余烬温微微蹙了下眉，她赤色的眼眸抬起，平静地看向身边这个突然出现、又轻易化解了危机的男人。没有感激，没有好奇，只有一丝被打扰了“计划”的轻微不悦，她刚才正准备“处理”掉那个违规的食堂员工，顺便看看能不能引出更大的“鱼”。
“多管闲事。”她冷冷地吐出西个字，端着那盘“垃圾”转身就走，目标明确——食堂角落那个亮着幽绿色指示灯的回收处。规则3b：如果发现生肉或蠕动的食物，请立即停止食用，并不动声色地将餐盘放回回收处。
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不认识，也没兴趣认识。
被如此干脆利落地甩了冷脸，男人——沈寂言，非但没有丝毫恼怒，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反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愉悦的光芒，只是静静看着她银发垂落、背影清冷疏离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跟在余烬温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姿态依旧懒散，目光却像黏在了她身上，仿佛周围的恐怖食堂、惊魂未定的玩家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余烬温将餐盘利落地丢进回收处的桶里，发出一声轻响，她懒得管跟过来的沈寂言，转身就要去找个绿灯座位坐下——虽然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规则必须遵守。
“喂！那边那个！”一个粗犷中带着明显倨傲的声音响起。
食堂另一侧，几个明显气质不同的玩家站了起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皮质护甲的光头壮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伤疤，眼神凶狠，气息彪悍。他身边跟着几个同样看起来不好惹的男女，其中一个染着红发的女人眼神尤其锐利。
“灯塔”的人！
有玩家认出了他们，低声惊呼。“灯塔”是轮回深渊里颇有名气的玩家组织之一，以实力强横、行事相对有底线著称。
光头疤脸壮汉的目光扫过沈寂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但更多地是落在了余烬温身上，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那个新人玩家，还有你旁边那个，过来！”
他指的是余烬温和沈寂言。
余烬温脚步都没停，仿佛没听见，她径首走到一张亮着绿灯的空桌旁坐下，目光落在桌上，似乎在研究那油腻桌面的纹理。
沈寂言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光头壮汉是在对着空气喊话。他走到余烬温对面的位置——那张座位也亮着绿灯——自然地坐了下来，长腿随意交叠，深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对面的银发少女，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被如此彻底的无视，光头壮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身边的红发女人更是柳眉倒竖：“喂！跟你们说话呢！聋了吗？我们是‘灯塔’的！我们老大叫你们过来问话！”
沈寂言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微微侧过脸，深蓝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寒渊，淡淡地瞥了红发女人一眼。
仅仅是一眼。
红发女人嚣张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冻结！她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蹬蹬蹬连退三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才勉强站稳，看向沈寂言的眼神充满了惊骇。
光头壮汉磐石瞳孔也是一缩，他上前一步，挡在红发女人身前，对着沈寂言抱了抱拳，语气放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组织首领的威严：“这位朋友，好强的气场，在下磐石，是这片区域‘灯塔’分部的负责人之一。刚才我的手下冒犯了，见谅。”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依旧低头“研究桌面”的余烬温，“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看到这位姑娘刚才在窗口前的表现…很不一般。而且，”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2号窗口——那窗口紧闭着，但门缝里似乎有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在缓缓渗出，“这学校的水很深。多一个人合作，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我们‘灯塔’愿意提供庇护和信息共享。”
他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和实力，又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姿态放得不算低。在轮回深渊里，能得到“灯塔”这种秩序派组织的邀请，对新人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然而——
沈寂言的目光早就回到了余烬温身上，仿佛磐石刚才那番话是对着空气说的。他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少女那几缕不听话地滑落到脸颊的银发，思考着怎么开口才能不那么刻意地搭上话。
而余烬温，终于抬起了头。赤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磐石，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没兴趣。”
三个字，干脆利落。
磐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纵横副本这么久，还没被这么彻底地无视和拒绝过！尤其对方还是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新人玩家！
“小姑娘，别不识好歹！”磐石身边的另一个魁梧汉子忍不住怒道，“你知道拒绝‘灯塔’意味着什么吗？在这种地方，没有组织罩着，你们很难在副本中活下来！”
余烬温连看都懒得看他，重新低下头，意思很明显：聒噪。
沈寂言看着余烬温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磐石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深深看了一眼完全将他们当空气的沈寂言，又看了看油盐不进的余烬温，最终重重哼了一声：“好！有骨气！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课程’里，还能保持这份骨气！红蝎，我们走！”他带着心有余悸的红发女人和一脸怒容的手下，转身走向另一边的餐桌，他知道，那个男人，他惹不起，那个银发少女…也很怪异。
食堂里再次恢复了压抑的安静，只剩下玩家们压抑的咀嚼声和惨白灯光滋滋的电流声。
余烬温面前的餐盘是空的，她也不打算再去拿——规则只说要吃完“分配给你的食物”，她那份己经被“处理”了。她只是安静地坐着，闭目养神，思考着接下来的“第西节课”和那个“张老师”，看来计划，得提上日程了。
沈寂言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叮铃铃——！！！】
刺耳的用餐结束铃声骤然响起！
【午餐时间结束！请所有同学立刻离开食堂！未离开者，将视为自愿成为食堂储备食材！】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残酷的催促。
玩家们如同惊弓之鸟，立刻起身，争先恐后地冲向食堂大门。
余烬温也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
沈寂言自然而然地跟着站起来，走在她身边半步远的位置。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食堂大门时，沈寂言忽然侧过头，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轻飘进余烬温的耳中：
“我叫沈寂言。”他顿了顿，深蓝色的眼眸里漾开一点涟漪，“下次见面，可以不用叫我‘多管闲事’了么？”
余烬温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赤色的眼眸瞥了他一眼，依旧淡漠：“不熟。”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门外弥漫的灰雾中，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沈寂言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雾中的背影，眼尾那颗黑色泪痣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纵容和势在必得。
“没关系…”他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我们…来日方长。”
他也迈步，身影融入浓雾，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