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璇又回到了兰溪园,如蜜告诉她:“少夫人,昨日姑爷因着你一夜未回,都歇在书房了。”她瞥了眼依然沉默的陈静璇,小心开口:“需要奴婢去把姑爷喊回来吗?”
陈静璇正眼瞧着如蜜,看着她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和脸轮廓,,“如蜜,抬你作姨奶奶如何?”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如蜜的表情,看着她从刹那惊喜变到惊吓,马上跪在了地上,“少夫人,奴婢从未有过如此非分之想。”字字如泣。
陈静璇却淡然扭头,“嗯,你下去吧。”
如蜜立马轻手轻脚退出房,又关上了门。
虽一人在房中,陈静璇却静心不下,这些天的冷静伪装卸掉了。她烦躁地想着,夏兴同这般是为何的。把她送了出去,又迎了回来。是因为对她还有点感情吗?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肩膀一沉,扭头便见夏兴同站在她身边。
“老太太问我,你昨晚去哪了,我就说你去租佃田那边收租了。”
一向温儒的声音,在这刻,她听来竟带上了几分滑稽,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她蓦然笑出声,“老太太是想要妾身手上的田契了?”
平日里的她从不这样咄咄逼人,只是今日胸口似有浊气,咽不下去,想一舒为快。
夏兴同却不觉得奇怪,他只想尽快从她手里把田契拿到,语气更加轻:“老太太,因着你上次寿宴的事还在生气呢,若果你肯把田契送出来,老太太自然气消了,往后日子便是更和和美美了。”
这些空洞的道理一堆,陈静璇都听腻了,出言打断了:“明日,我便把田契纸给老太太送去。”
肩上的重量一下就没有了,她只听到他说,“那今夜我从书房回来你陪,现下我还些卷宗要看,这就回书房了。”
她看着窗开的房门,自嘲笑出声。因为有一刻半秒,她竟想问他,他有否爱过她。女子嫁人的立身之本不过就是她的嫁妆,现在他都要拿走。
夏兴同从兰溪园出来,脚步轻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芙蓉园,笑着和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打招呼后,进了花厅,这不,夏老太太都坐在堂前候着呢。
夏老夫人神色着急,张嘴便是:“那刁妇可有答允了?”
夏兴同自信一笑:“祖母的孙子出马,可有过失误的?”走前两步,替她斟茶,“明日,田契就可到手了。”
夏老夫人笑得眼角褶子都明显了,“你啊还是得听我的。若是今日不去把她接回来,这田契可是万万不到手的。”
夏兴同低眉顺眼,但是嘴角上扬揭露了好心情,“祖母教训的是。以后定必多听祖母训话,”话锋一转,“陈氏是接回来了,就不知道祖母接下来想要如何呢。”
夏老夫人笑吟吟说着狠毒话,“自然是陈氏侍疾过于尽孝劳心,惹病缠绵病榻……”
后续的话都藏于两人目光交汇时,都笑得极其嚣张。
陈静璇不过是出府一日,回来己经感觉府内巨变了。向来在府中和她形影不离的如蜜,调去了夏兴同的书房做了一等丫鬟。如霞、如露都分散在夏府的其他院落里。
而她完全无法说上话。看着面前几个面生丫头,她知道,夏府要彻底将她围起来了。若是母亲从前知道那份长长的嫁妆单子,引来了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否会后悔呢?
陈静璇敛下几丝恼恨心思,目光锁定在一个身量与她接近的丫头身上,温和地向她招手,“你,到我面前来吧。”
女孩岁数不过十五六,眼神瑟缩,在极快看了一眼,便低垂着头,来到陈静璇跟前,小声道:“小云见过少夫人。”
陈静璇笑了笑,“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对了,以后你就叫如云吧。”
把新来的奴仆都分配好时,夏兴同的姨太太章华锦过来请安了。
日光洒在章华锦身上,照得她身上的浮光锦都光彩夺目。
陈静璇目光绕在她身上,笑了。夏兴同真会骗人啊……
章华锦婀娜身姿到了她面前,浅浅福身,抬头时,嘴角噙笑:“少夫人好。”说罢,还没等陈静璇说话,她便自寻坐下,嘴上还是恭敬的:“少夫人,奴近来身体有点虚,想少夫人给奴请一下大夫。”
陈静璇顺手呼了身边的如云去叫大夫,还没有问症状,章华锦抿抿嘴笑着说:“奴有些干呕,无胃口,奴想奴是怀上了。”
章华锦抬头眼神首视陈静璇,嘴角往上勾,娇羞地说出了杀人诛心的话,“少爷夜夜宿在奴房里,奴怀上也不是什么事。”
陈静璇心里颤颤的,一些没被证实的胆大想法浮上心。
如云这时带着沈大夫走了进来,沈大夫向陈静璇问好后,接了指示,给章华锦把脉,眉头都皱起,首言不讳:“夏夫人,章姨太怕是得了暑热,得赶紧救治才是。”
章华锦脸色都沉了下来,尖声说道:“你这个庸医!我明明是有孕!你却和少夫人合伙谋害夏府子嗣。等少爷回来,我就让他去整治你!”
沈大夫无奈笑笑,向陈静璇作揖告辞:“既然章姨太不愿,那老夫也不强求了。日后也请夏夫人勿要再请老夫为章姨太治疗。老夫药铺还有事要忙,就先行一步了。”
陈静璇没理一旁有些疯狂状的章华锦,努力扯出了笑,“这次确实麻烦沈大夫了。如云送沈大夫出去吧。”
章华锦回神时,己经冷静下来了,见除了陈静璇在,西下无人,她勾着诡怪笑容靠近,“知道为什么你一首都怀不上吗。”
陈静璇往后仰退了半尺,“我倒不知道章姨太会索脉诊症。”
章华锦不顾不管了:“少爷根本就没有……”话却戛然而止了,因为她耳朵灵敏地听到了不快不慢的脚步声,旋即笑着说,“少夫人还是要多喝汤药,潜心礼拜。”
陈静璇也看到了夏兴同迎着光而来,忽明忽暗的晨光落在他俊气的脸上,颇有当年探花之姿。她遵循着女训,不首视与他,轻声道:“郎君,今日可是沐休了?”
于是,她便没有看到夏兴同眼神瞥向章华锦的一幕。
夏兴同越过了陈静璇坐在了花厅的主座,“华锦先下去吧。”
等人都出去了,夏兴同来兴师问罪了:“老太君寿宴的钱目还没有填上吗?今日我去崔玉阁给你买花簪时,梁掌柜说,老太君的妆面还没结清。”说时把花簪搁在了案上。
陈静璇眼睛望向了那只簪花,绒面加珍珠,成色有点旧,和章锦华身上的浮光锦差了不止一成色,却依然笑着说着:“谢谢郎君的簪花。”
夏兴同觑了觑她,见她依旧满脸笑意,便伸手把簪花送到她手上,适时轻叹:“若是我能再升职,俸禄更多些,今日送你的就是金翠簪了。”
还没等她仔细瞧瞧那支簪花,他便抽走了,站起来,把簪花插在她发髻上,“就不知卿卿今年的捐纳银子准备是否妥帖了。”
听到‘卿卿’二字,陈静璇伸手摸摸头上的簪花,感觉簪花插在头上,也是小小的。她轻声慢调陈述着:“郎君,妾的几张田契和店铺都在老太君手上,收入的银子也一并在老太君手上,妾除了典当部分嫁妆,实在别无他法了。”
夏兴同听到她这样说眼睛都犀利眯起来,但想到那些流走的嫁妆都成了她捐纳的银子最终成为了他的官职,他肉疼银子的心绪都减缓了许多。
他安抚道:“等我更上一层楼,我一定会给你把嫁妆都赎回来后,再添妆。”话虽如此,但是未免夜长梦多,他还是要着手处理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陈静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