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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财那声被掐断的咆哮如同破锣，在死寂的空地上显得格外突兀。他肥胖的身躯僵在空地边缘，绿豆小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扫视着满地狼藉的碎石、倚在土墙下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苏晚，以及僵在原地、面如死灰、仿佛失了魂的战魁。眼前的景象与他预想中“人赃并获、捉拿归案”的场景大相径庭，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怒火上，瞬间只剩下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李管事？” 赵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看着自家主子那张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的胖脸，试探着提醒，“库房…库房失窃…”
李万财猛地回过神，脸上的惊愕瞬间被更深的暴怒取代！库房失窃，损失的是他的油水！无论眼前这废物为何如此狼狈，都绝不能放过这个名正言顺将其打入地狱的机会！
“哼！” 他重重一甩袖袍，将目光强行从战魁身上移开，重新锁定苏晚，绿豆小眼里凶光毕露，声音因强压怒火而更加尖利：“苏晚！少在这里装死！库房昨夜失窃，‘凝气丹’、‘固元散’丢失十余瓶！有人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在库房附近徘徊！证据确凿！定是你这贱人勾结外人监守自盗！来人！给我拿下！押去刑堂！” 他肥短的手指几乎戳到苏晚脸上。
几个跟班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粗鲁地架起苏晚。动作牵扯到肩背崩裂的伤口和识海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惨白。她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低垂着眼帘，散乱的墨发遮住了大半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压抑的倔强。识海深处，灰蓝色的雾气因剧痛和威压的余波而剧烈翻涌，万法碑林沉滞如同死物。颈间清心佩的温润凉意丝丝缕缕渗入，勉强维系着一丝清明。
“等等！” 叶铃儿焦急的声音响起。她端着一碗药汤从屋里冲出来，看到苏晚被架起，杏眼圆睁，“李管事！师姐她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去偷东西！你们不能这样！”
“叶师侄！” 李万财脸上挤出难看的假笑，语气却不容置疑，“人证物证俱在！此等窃贼，岂能因伤姑息？带走！” 他不再理会叶铃儿，转身大步朝着库房方向走去，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库房门口，那层淡黄色的警戒禁制光幕依旧流转。柳如烟一身水红罗裙，正被几个女弟子簇拥着，站在光幕外。她妆容精致，柳眉微挑，看着被架来的、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苏晚，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快意和恶毒，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得意弧度。
“李管事，人带来了？” 柳如烟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刻意的怜悯，“唉，苏晚师妹，你何苦如此？缺丹药可以跟我说，何必行此鸡鸣狗盗之事？真是…自甘堕落。” 她摇头叹息，仿佛无比痛心。
“柳师侄明鉴！” 李万财连忙接口，指着库房大门，“赃物就在里面！只要打开禁制，定叫她无可抵赖！”
“打开禁制！” 李万财对看守的杂役厉声喝道。
光幕散去，沉重的库房门被推开。库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的铁锈和尘土味。李万财率先踏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最终死死锁定在库房最内侧墙角——一个半人高的破旧木柜旁！
那里，几只蒙尘的空木箱被掀开，散乱地堆在地上。而在散乱的木箱碎片和灰尘之中，赫然散落着几个小巧的白瓷瓶！瓶身完好，上面用朱砂清晰地写着“凝气丹”、“固元散”等字样！正是丢失的丹药！
“赃物在此！人赃并获！苏晚！你还有何话说？！” 李万财指着地上的药瓶，发出一声志得意满的咆哮，脸上横肉抖动，充满了报复的。柳如烟站在门口光影里，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刻，如同淬毒的罂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晚身上，如同看一个己经定罪的囚徒。
库房内昏暗的光线，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李万财刺耳的咆哮和柳如烟那令人作呕的虚伪叹息，如同粘稠的泥沼，包裹着苏晚。肩背伤口崩裂的剧痛和识海翻腾的灰蓝雾气带来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身后两个跟班粗鲁的架持才勉强支撑。
然而，就在这绝境之中，当李万财指着地上那“确凿”赃物发出咆哮的瞬间，苏晚那低垂的眼帘下，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穿透了昏暗的光线，死死地“钉”在了库房大门内侧顶端——一个镶嵌在石壁中、毫不起眼的、只有核桃大小的灰白色石珠上！
留影石！
一个冰冷的名字划过脑海。这是低级库房常用的、依靠微弱灵力驱动、记录特定时间段内影像的粗糙法器！虽然影像模糊且时间有限，但足以成为关键的“人证”！
柳如烟！这就是你的“人证”？你以为这粗糙的死物，能成为钉死我的最后一颗钉子？苏晚心底涌起一股冰冷的嘲弄。
识海深处，万法碑林在灰蓝雾气的淹没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强行解析、引动七星锁灵禁的反噬尚未平息，道无极的威压重创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次调动意念都如同在烧红的刀山上行走，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但此刻，一股冰冷的、源于绝境的反抗意志，如同寒冰中的火星，强行压下了所有的痛苦与沉滞！
她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万法碑林之上！强行唤醒那冰冷的、解析万法的本能！目标——留影石！
嗡！
识海震荡！灰蓝雾气疯狂翻涌！一个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属于留影石的动态模型，在苏晚燃烧意志的灌注下，艰难地从粘稠的雾气中剥离出一瞬的清晰！模型的核心，清晰地标注出留影石内部那极其微弱、却维持着影像记录功能的能量流转轨迹！以及…那轨迹在石珠表面某个特定角度形成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折射节点！
就是现在！
苏晚被架持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挣！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架着她的两个跟班猝不及防，被她带得一个趔趄！
“老实点！” 一个跟班恼怒地呵斥，下意识地用力将她向后一拽！
就在这拉扯之间！
苏晚那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右手，借着身体踉跄前倾的势头，极其隐蔽地、如同拂去灰尘般，轻轻拂过脚边一块棱角尖锐、沾着泥污的碎石！
动作轻如羽毛拂过水面，快得只在昏暗光线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她的指尖凝聚着识海中最后一丝强行提取的意念，并非驱动灵力（她也无法驱动），而是精准无比地引导着那碎石棱角撞击地面的角度和方向！
“啪嗒！”
碎石被指尖的巧劲一带，翻滚着弹起，划出一道极其短促、却无比刁钻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撞在了库房大门内侧、靠近墙角堆放的一堆废弃铁器上！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库房内格外刺耳！
废弃铁器堆顶端，一把锈迹斑斑、断了一半的青铜古剑被碎石击中剑柄，猛地一震！剑身倾斜，断口处那锋利的、扭曲的金属断茬，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反射出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精准的——光线折射！
这道被精心计算过的折射光线，如同命运之神的笔触，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库房大门顶端——那枚镶嵌在石壁中的灰白色留影石！
更准确地说，是射向了留影石表面那个维持着影像记录功能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折射节点！
“嗡……”
留影石内部，那微弱流转的能量轨迹，被这突如其来的、角度刁钻的光线折射瞬间干扰！整个能量循环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紊乱！
就在这能量紊乱的万分之一刹那！
留影石表面灰白色的石质，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光芒从石珠中投射而出，映照在库房内弥漫着灰尘的空气里！
影像出现了！但并非李万财和柳如烟预想中苏晚“偷盗”的画面！
模糊晃动的光影中，清晰地映照出，库房内侧墙角，破旧木柜旁，一个身穿水红色罗裙、身形窈窕的女子身影！
她动作鬼祟，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迅速从袖中掏出几个小巧的白瓷瓶，手忙脚乱地塞进墙角散乱堆放的空木箱缝隙里！做完这一切，她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得意与恶毒的冷笑，转身匆匆消失在留影石影像的边缘！
虽然影像模糊，但那身标志性的水红色罗裙，那窈窕的身形，以及最后那抹令人心悸的冷笑…清晰得如同烙印，瞬间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整个库房，死一般的寂静！
李万财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志得意满的表情如同破碎的冰雕，寸寸龟裂！他绿豆小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空气中那渐渐消散的模糊影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声音！
柳如烟脸上那胜利者的得意笑容彻底凝固！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毒花！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如坠冰窟，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尖叫，想否认，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可能！假的！这是假的！” 柳如烟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找回一丝声音，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扭曲，指着空气中残留的光影，“是这废物搞的鬼！她用了妖术！对！她用了妖术篡改了留影石！” 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嘶喊着。
“妖术？” 一个带着惊疑和怒火的低沉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外门执法堂的孙长老不知何时己闻讯赶来，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库房门口。他目光如电，扫过地上散落的“赃物”，又冷冷地看向状若疯癫的柳如烟和面如死灰的李万财。
“留影石记录，灵力烙印，岂是区区凡体能篡改？” 孙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柳如烟惨白的脸，“柳如烟！人证物证俱在！你栽赃同门，构陷无辜，罪加一等！还有你！李万财！玩忽职守，滥用职权！来人！”
孙长老身后两名执法弟子立刻上前。
“将柳如烟押入思过崖禁闭三月！李万财罚俸半年，库房管事之职暂由副手代管！若再有失职，严惩不贷！” 孙长老的声音如同寒冰，宣判了结局。
“不！长老！我是冤枉的！是这废物害我！是她！” 柳如烟被执法弟子架住双臂，疯狂地挣扎哭喊，水红的罗裙凌乱不堪，精心梳理的发髻散落，脸上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骄纵跋扈？她怨毒到极致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苏晚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苏晚！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我柳如烟发誓！定要你…”
她的咒骂被执法弟子毫不留情地拖拽打断，凄厉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李万财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肥胖的身躯晃了晃，险些在地。他脸色灰败，绿豆小眼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被愚弄的怨毒。他恶狠狠地剐了苏晚一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孙长老冰冷的注视下，失魂落魄地被执法弟子带了下去。
库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弥漫的尘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架着苏晚的两个跟班早己吓得松开了手，如同躲避瘟疫般退开几步。孙长老复杂地看了一眼倚在墙边、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苏晚，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执法弟子离开了。
叶铃儿连忙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晚，声音带着哭腔：“师姐！你怎么样？吓死我了…”
苏晚微微摇头，挣脱了叶铃儿的搀扶。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首身体。肩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再次渗出鲜血，染红了绷带。识海中翻腾的灰蓝雾气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低垂着眼帘，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丹药瓶和那枚己经恢复灰白色的留影石，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沉冤得雪的欣喜，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漠然。
她缓缓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库房。刺目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眼。一场栽赃闹剧落幕，柳如烟被罚禁闭，李万财被罚俸夺权。但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她很清楚，柳如烟那刻骨的怨恨绝不会消失，只会如同毒蛇般在暗处潜伏，等待下一次噬咬的机会。而李万财…他那怨毒的眼神，预示着更大的麻烦。
她需要尽快恢复，需要力量，需要进入那残阵遗迹！
就在她扶着墙壁，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库房大门内侧的地面上——一张被揉皱的、边缘焦黄、似乎被火燎过的纸条，正静静地躺在门槛的阴影里。似乎是李万财刚才被拖拽出去时，从他慌乱敞开的衣襟内袋中遗落的。
苏晚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张纸条只露出半截，上面似乎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什么，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记。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距离稍远，光线昏暗，但那印记的轮廓…赫然是一只被繁复星图环绕的、半睁半闭的冰冷眼眸！
天机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