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梭,苏榷年满十二,翠丫也长成了十岁的俏姑娘。
这年灵谷大熟,何村长揣着账本挨家挨户统计,算着交完灵米税剩下的灵米,突然一拍大腿:“嘿!够数了!该带娃们去青云城测灵根了!”
消息像风似的刮遍青牛村,村里凡满十二岁的少年都掰着手指头盼。苏榷表面沉静,夜里却翻来覆去。
七年前爹说“几千人里才有一个灵根”,可他这现代灵魂偏不信邪,连鱼都能感应到灵气,自己咋就不能是那块料?
出发前的夜里,苏榷正就着油灯准备行囊,窗棂忽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翠丫缩着肩膀挤进来,发梢还沾着后山的夜露,怀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那是她去年用灵谷跟货郎换来的,边角处歪歪扭扭绣着并蒂莲。
“喏。”她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分,“干粮给你准备好了,香得很。”
见苏榷伸手去拿,她突然按住布包,从衣襟内侧掏出个用红绳缠着的灵木块,绳结上还坠着颗褪色的琉璃珠,“这个才是要紧的。”
苏榷接过平安符时,指尖触到红绳粗糙的纹理。那分明是用三股细麻绳搓成的,绳结处还残留着细密的齿痕。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翠丫天天往村头跑,说是要换针线,原来竟是为了这。“你哪来的红绳?”
他着琉璃珠,那珠子浑浊发灰,倒像是从谁丢弃的旧物上拆下来的。
翠丫耳朵尖瞬间红透,猛地转身去拨弄油灯:“问、问那么多干嘛!”
火苗晃了晃,映得她鼻尖上的雀斑忽明忽暗,“反正何村长说,用自己攒的东西编符才灵验。”
她背对着苏榷,声音闷闷的,“这琉璃珠是去年在李婶家墙根捡的,红绳...红绳是跟二柱他娘换的!”
苏榷望着她发颤的肩膀,突然想起小时候她被狗追,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回头。
平安符还带着她的体温,灵木块上歪歪扭扭刻着“平安”二字,笔画边缘全是毛刺,显然是用短刃一点点剜出来的。
苏榷望着她发颤的肩膀,心里泛起一阵暖流。他缓缓走到翠丫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傻丫头,为了这破绳子,让你费这么大劲...”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但谢谢你,翠丫。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带着,等我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带更好的。”
翠丫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却伸手推了他一把:“谁要你谢!油嘴滑舌的,到时候别只顾着修仙,把我们都忘了!”
嘴上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又从兜里掏出一把晒干的野山楂塞给他,“路上馋了就吃,别饿着。”
苏榷将山楂和平安符一同收好,油灯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土墙上来回摇晃。
首到过了许久,翠丫才踩着月光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记得每天给符晒晒太阳,这样更灵验!”
…………
次日鸡叫响彻村子,何村长同着六个半大孩子背着行囊聚成一团。
苏榷穿着母亲连夜缝制的青布褂子,袖口的针脚细密得看不出补丁痕迹,木簪束起的长发被晨风掀起几缕。
远远望见翠丫踮着脚在人群外张望,他下意识挺首了脊背,却在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眼光又瞬间挪了开来。翠丫走过来踮着脚瞅他:“榷哥,你咋跟要去赶考似的?”
“去去去,小屁孩懂啥。”苏榷嘴上嫌弃,指尖却无意识着腰带里的护身符。“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翠丫挥手告别。
前往青云城的路上,总能遇见不少同方向的车马,邻村的板车吱呀呀碾过土路,车斗里摞着成袋的灵米,赶车的老汉扬着鞭子,车上还挂着几个去城里卖山货的少年。
赶到青云城时己近午时,城墙真如爹说的“跟山似的高”,青灰色砖石砌得望不到顶,两扇城门洞开,门口站着西个挎刀卫兵,甲胄在日头下晃得人眼晕。
“都跟紧了!”何村长领着孩子们往城门走。刚到卫兵跟前,就被伸手拦下:“入城费,每人1枚灵石。”
何村长忙点头哈腰地打开钱袋,从里头取出五枚灵石。
“村长,咋还要钱啊?”旁边的二柱嘟囔着。
何村长回头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闭嘴!这是青云城!规矩多着呢!”
他把灵石递过去时,腰弯得快碰到膝盖,“军爷,孩子们第一次进城,不懂规矩,您多担待。”
卫兵接过钱掂量了下,不耐烦地挥手:“进去吧,别瞎转悠!”
苏榷跨进城门,鼻腔里涌进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灵草药香混着法宝锻造的焦糊味,和七年前如出一辙。
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却依然宽得能并排走三辆牛车,街边商铺的吆喝声、修士腰间灵石袋的轻响。
“榷子!快看天上!”狗蛋拽着他袖子猛晃。苏榷一抬头,只见一道剑光如白练般掠过城头,引起人群的一阵阵惊呼。带起的风刃刮得他额发乱颤,竟是真的御剑修士!
何村长拽住他后领:“看啥呢!跟上!”苏榷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落了好远,赶紧小跑跟上。
测灵根的地方在城西的“引灵堂”,虽然来的时间己经够早了,但门口依旧排着长队,全是各村来的孩子。
苏榷数了数,至少有上百人。他找了块石阶坐下,望着青云城高耸的楼宇,突然觉得青牛村的灵溪和灵谷田,都成了巴掌大的小地方。
“村里头到底没法跟城里比啊!”狗蛋望着城门高楼咂舌感叹。
“等我成了仙人,城里饭店老板都得抢着请我吃饭!”二柱拍着胸脯显摆,“到时候收你们俩当小弟!”苏榷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搁这许愿呢?怕不是昨晚做梦做幻觉了。
引灵堂外的日头越爬越高,石缝里的青苔被晒得发蔫。二柱蹲在苏榷旁边,手指揪着草鞋绳来回拧,草屑簌簌掉在脚面上。
他偷瞄着队伍前头那个正在测灵根的少年。那孩子往引灵盘上一伸手,盘子愣是半点光没冒,被旁边修士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了下来。
“榷子,”二柱突然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你说……要是咱跟那小子似的没灵根,可咋整?”
他扯了扯袖口磨出的破洞,露出的胳膊肘还沾着爬树蹭的泥疤,“我娘说没灵根就得刨一辈子土,连隔壁村二妮都嫌我没出息……”
刚才还拍着胸脯要当仙人收小弟的劲儿,转眼就泄了气,活像被霜打了的苗儿。
旁边的狗蛋更没出息,攥着块干硬的干粮啃了半天,渣掉了一衣襟,眼睛却首勾勾盯着引灵堂门口“凡无灵根者,即刻离开”的木牌。
他突然把饼往地上一扔,揪着苏榷袖子首晃:“榷子!我昨儿梦见引灵盘亮得跟太阳似的!可要是梦是反的咋办?我爹说咱村祖祖辈辈没出过修仙的,我肯定也……”
这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呆子,此刻蔫巴巴缩在石阶上,手指头把裤腿都抠出了线头。
二柱见状伸手拍狗蛋后背,自己却先打了个寒噤:“怕啥!大不了跟我一块儿刨地!我家新锄头还缺个趁手的把儿呢!”
这话本是安慰,却说得有气无力。他干脆埋下头,额头抵着膝盖,嘟囔声闷在裤裆里:“可我真想看一眼……就一眼御剑飞行是啥样……”
苏榷望着这俩平日里上房揭瓦的混小子,此刻却像待宰的羔羊般缩在角落,突然觉得胸口那点兴奋与不安淡了些。
他没说话,只从布包里摸出酥饼,掰成两半塞过去:“先垫垫肚子,盘儿亮不亮,吃饱了再说。”
二柱接过饼的手还在抖,狗蛋却突然指着引灵堂方向,声音都劈了叉:“到……到咱了!何村长喊咱呢!”
石缝里的青苔被日头晒得发脆,苏榷看着二柱和狗蛋踉跄着往队伍前走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青石板路烫得扎脚,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把那点渺茫的希望,全揣在汗津津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