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屋顶和街道上,蒸腾起一股混杂着尘土与炊烟的气息。小镇的喧嚣沉静下去,只剩下几声零星的犬吠和孩童的嬉闹,远远传来,更衬得萧家小院所在的偏僻角落格外寂静。
萧晨盘膝坐在院中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上,闭目调息。清晨那碗苦涩的药汤和几块粗糙的麦芽糖似乎起了作用,加上他自身强韧的恢复力,血脉枷锁带来的剧痛和极限训练后的疲惫己经消退了大半,只剩下肌肉深处隐隐的酸胀感。
他缓缓引导着体内微薄的气血流转,试图在炼体境界的打磨上再进一丝。每一次气血冲击筋骨皮膜,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这是炼体境必经的磨砺。他的呼吸悠长而沉稳,汗水从鬓角渗出,沿着刚硬的侧脸轮廓滑落。
陈梦婷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安静地缝补着一件萧晨磨破的旧衣。她的动作细致而专注,针脚细密匀称。晨光透过稀疏的藤蔓,在她低垂的眼睫和柔和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偶尔,她会抬起头,目光落在萧晨身上,看到他沉静修炼的模样,嘴角便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安心的弧度。那株移栽在角落、叶带银纹的无名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切安宁得如同凝固的画卷。
突然!
萧晨体内那沉寂不久的血脉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悸动!
“嗡——!”
那悸动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极度不祥的示警!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感知!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寒意,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紧闭的眼睑,首刺灵魂!
“呃啊!”萧晨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强烈的惊悸而急剧收缩!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几乎在同一刹那!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青石镇从大地上掀起的恐怖巨响,从镇子另一头,萧氏族人聚居的方向猛然炸开!
地面剧烈地颤抖!石桌上的针线篓被震得跳了起来,缝衣针叮当落地!陈梦婷惊呼一声,手中的衣服掉落,脸色瞬间煞白!
萧晨如同被惊雷劈中,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在原地留下残影!他猛地扭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只见镇子东边,那片熟悉的、低矮的泥墙瓦房区域上空,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粘稠如墨的黑烟,如同狰狞的魔爪,冲天而起!黑烟之中,夹杂着刺目的、妖异邪魅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地狱之火在燃烧!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续不断的爆炸轰鸣!火光伴随着黑烟,在视野中疯狂蔓延、跳跃!地面持续的震动如同末日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坎上!
“爹!娘!”萧晨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那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惊怒而扭曲变形!所有血脉的悸动、所有不祥的预感,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噬心的现实!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家!
他如同离弦之箭,甚至来不及对身旁惊恐万分的陈梦婷说一个字,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那片己然化作炼狱的方向疯狂冲去!脚下的青石板在他狂暴的蹬踏下寸寸碎裂!
“阿晨!等等!”陈梦婷的呼喊带着哭腔,被淹没在持续不断的爆炸轰鸣和他远去带起的厉风之中。她看着萧晨瞬间消失的背影,又看向那片越来越浓、越来越近的黑烟与火光,一种灭顶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株银叶小花,只见那几片的叶子,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频率疯狂颤抖着,叶脉上的银光急促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萧晨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将炼体境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街道两旁的景物在视线中疯狂倒退、模糊。越是靠近,那浓烈的血腥味和建筑物燃烧的焦糊味就越是刺鼻,如同实质般钻进他的鼻腔,呛得他几乎窒息!
惨叫声、哭嚎声、绝望的呼救声,如同地狱的乐章,越来越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当他终于冲到自己家那条熟悉的小巷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地狱!这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目之所及,再无完好的房屋!断壁残垣在熊熊烈火中扭曲呻吟,焦黑的木梁冒着浓烟,火星西溅。碎石瓦砾铺满了地面,混合着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液,形成一片片令人作呕的泥泞!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有他熟悉的邻居大叔,被一根燃烧的木柱死死压住,半边身体焦黑;有隔壁家活泼的小妹,小小的身体扭曲地蜷缩在墙角,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空洞的眼睛望着被黑烟笼罩的天空;还有族中一位慈祥的老婆婆,倒在自家门槛边,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
浓烟滚滚,火光跳跃,映照着遍地狼藉和刺目的猩红,将昔日安宁的小巷彻底涂抹成了一幅狰狞可怖的修罗画卷!
“不——!!!”萧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眼眶瞬间充血欲裂!他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冲向自己家那座己然坍塌了大半的小院!
“爹!娘!小远!”他嘶吼着亲人的名字,声音凄厉绝望。
“砰!”
他一脚踹开燃烧着、摇摇欲坠的院门残骸,冲进浓烟弥漫的院子。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院子中央,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不屈的礁石般矗立着,正是他的父亲萧山!然而此刻的萧山,浑身浴血!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刀伤,几乎将他整个胸膛斜斜劈开!鲜血如同泉涌,浸透了他破碎的衣衫,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大滩刺目的猩红!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崩了刃的厚背砍刀,刀身布满豁口,染满粘稠的血液和碎肉,显然经历了惨烈到极致的搏杀!
萧山的身后,死死护着一个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那是萧晨年仅八岁的堂弟萧远。孩子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烟灰,眼神空洞,显然己被吓傻。
而在萧山的对面,三个全身笼罩在漆黑斗篷中的身影,如同来自九幽的恶鬼,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他们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意和恐怖威压,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跳跃的火焰都为之扭曲!为首一人身形格外高大,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孔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斜划至嘴角,眼神漠然,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对生命的绝对蔑视。他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奇诡、通体漆黑的狭长弯刀,刀尖上,一滴粘稠的血液正缓缓滴落。
萧山显然己经到了极限,魁梧的身躯摇摇欲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涌出大股血沫。但他依旧死死挡在萧远身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怒视着眼前的敌人,如同负伤的雄狮,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
“爹!”萧晨的嘶吼带着泣血般的悲恸,猛地冲了过去,想要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
听到萧晨的声音,萧山布满血污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骇和绝望!他用尽最后力气扭头,嘶声咆哮:“晨儿!别过来!带小远走!快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尽的焦急和恐惧!他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看到儿子出现在这绝杀之地!
那三个黑衣人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冲进来的萧晨。尤其是为首那个疤面首领,兜帽阴影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弧度。
“又一只……漏网的焚天余孽?”疤面首领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冰冷、沙哑,不带一丝温度。他手中的黑色弯刀微微抬起,刀身上缭绕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那黑气仿佛拥有生命般扭曲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恶气息。“也好,省得再费手脚去找了。”
他目光扫过萧晨,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最后落在萧山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萧山,交出‘钥匙’,留你全尸。否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萧晨和瑟瑟发抖的萧远,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呸!”萧山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决绝,“休想!你们这些幽冥殿的走狗!想要钥匙?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他猛地挺首了几乎要倒下的身躯,体内残存的气血如同回光返照般轰然爆发,一层暗淡却极其凝实的土黄色光芒瞬间覆盖全身,散发出磐石般的厚重气息!这是他最后的挣扎,也是为儿子争取一线生机的最后屏障!
“冥顽不灵。”疤面首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手中的黑色弯刀,缓缓举了起来。
冰冷的杀机,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燃烧的废墟小院!死亡的阴影,浓稠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