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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州市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单向玻璃外的祁同伟看着监控屏幕，梁达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袖口沾着山区的泥渍。
三小时前，这辆载着李建明的帕萨特在省道 327 被截停，皮箱里的 20 万美元现汇还带着瑞士银行的蓝色封条。
审讯灯在梁达头顶投下青白的光晕，照见他鬓角的白发 —— 这个比祁同伟大五岁的吕州装备处长，此刻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着审讯椅的铁栏。
"梁处长，" 陆亦可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2013 年 12 月 17 日，你在滨海看守所后巷见李建明，他交给你的黑色皮箱里是什么？"
梁达突然笑了，声音沙哑如砂纸擦过水泥地："陆处长，这行饭怎么吃，你心里没数吗？"
他扯了扯领带，露出喉结上的老年斑，"华鑫贸易每中一个标，按规矩提 12% 的 ' 服务费 '，全省哪个单位不这么干？
教育局的课桌采购，每张桌子多报 50 元；
交通局的公路护栏，每米虚增 200 元材料费；
去年省水利厅的水库监控招标，虚增的 300 万光明正大入了防汛专项资金的账。"
侯亮平猛地拍桌，不锈钢桌面发出闷响："说清楚！哪些单位参与分成？"
梁达的目光扫过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到观察室里祁同伟的身影："侯局长，你以为只有政法系统不干净？2012 年省教育厅采购的课桌椅，每张进价 80 元，合同价 180 元，多出来的 100 元里，30 元进了供应商腰包，50 元分给教育局装备处，20 元进了分管副处长的私房钱。"
祁同伟的手指在观察窗上划出白印，玻璃表面的雾气随呼吸凝结。
他想起上周收到的《全省政府采购异常报告》，教育系统的红色预警项里，2012 年课桌椅采购项目的虚增率高达 120%，此刻与梁达的供词严丝合缝。
审讯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混着墙角清洁剂的气味，让他的眉头愈发紧锁。
"祁书记，" 小周递来热咖啡，杯壁上印着 "汉东公安" 的烫金 logo，"梁达交代，李建明的转账记录里，有笔 50 万进了省教育厅基建处副处长账户。"
祁同伟接过咖啡，目光仍停留在监控屏幕。梁达正用指甲刮着审讯椅上的锈迹，每说一句话，喉结都会剧烈滚动。
"把教育厅近五年的采购合同全部调来，" 他对小周说，"特别是 2012 年以后的项目，对比供应商报价和市场均价。"
技术员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攥着新打印的银行流水："祁书记，发现异常！李建明的账户资金流向，涉及全省 17 个县市的交通局、水利局，每个项目都存在 10%-15% 的虚增报价。"
祁同伟的咖啡杯重重落在桌上："通知经侦总队，立即冻结相关账户。"
他望着墙上的汉东地图，红色图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像一场蔓延的红色瘟疫。
汉东大学的教师公寓里，梁璐对着镜子系上红色丝巾。手机震动，是祁同伟的短信："梁达供出全省采购潜规则。"
她望着窗外的樱花树，想起今早哥哥梁达被带走时，警车鸣笛的声音划破晨雾。
敲门声突然响起，侯亮平站在门口，警服上沾着细雨："梁老师，能否聊聊梁达处长？"
梁璐的手一抖，丝巾结打歪了："侯局长，我... 我不清楚他的工作。"
侯亮平递过笔记本："梁处长提到，华鑫贸易的幕后老板常说 ' 上面有人 '，您作为梁群峰书记的女儿，是否听说过相关线索？"
梁璐转身避开视线，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全家福 —— 照片里梁达穿着警服笑得灿烂，那是他升任吕州装备处长时拍的。
"侯局长，" 她的声音发颤，"我父亲己经去世三年，我们梁家... 早己不过问官场的事。"
沙瑞金办公室的红木茶几上，摆着新送来的《全省政府采购关联图谱》。
田国富的手指划过教育厅、交通局的节点："沙书记，梁达供出的线索涉及六个厅级单位，省纪委的人手怕是不够。"
沙瑞金放下茶杯，指节敲了敲 "华鑫贸易" 的黑色加粗字体："从全省抽调审计、税务骨干、检察院，成立跨部门专案组。"
他望着窗外的省府大院，"特别是水利厅 2014 年的水库监控项目，虚增资金竟计入防汛专项，简首是拿百姓性命开玩笑。"
"沙书记，" 田国富压低声音，"陈立文的通话记录显示，他每月 15 号都会联系一个未实名号码，信号源在省政法干部培训中心。"
沙瑞金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最终停在吕州山区："不管信号源指向谁，现在首要任务是固定证据。通知海关，冻结陈立文的所有出境渠道，就算他躲到瑞士银行的地下室，也要把账本挖出来。"
傍晚的汉东大学，祁同伟的车停在樱花树下。
梁璐穿着红色连衣裙走来，手里攥着褪色的笔记本，脚步踉跄。
"同伟，"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二哥他... 真的有罪吗？"
祁同伟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想起今早审讯时梁达说的 "全省都这么干"。
那些被虚增的采购资金，原本可以给山区装上监控，给基层民警配上更好的装备，却成了某些人账户里的数字游戏。
"梁老师，" 他的声音罕见地柔和，"法律会给出答案。"
梁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同伟，我知道当年分配表的事你还怨我，但二哥... 他只是个执行者。"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祁同伟的手机震动，是小周发来的紧急通知：李建明的电脑里发现全省采购负责人名单，涉及 12 个厅局的 37 名干部。
他抽出被抓住的手，语气变得冰冷："梁老师，有些事，不是一句 ' 执行者 ' 就能推脱的。"
他转身走向汽车，后视镜里，梁璐的红色连衣裙渐渐缩成一个红点，像滴在雪地上的血。
樱花正簌簌飘落，落在她发间，落在她手中的笔记本上，此刻正被泪水洇湿。
当午夜钟声敲响，省公安厅的机房依然灯火通明。
陆亦可盯着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突然惊呼："祁书记，所有异常资金的最终流向，都指向一个离岸账户 ——' 梁氏国际投资 '。"
祁同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想起梁达在审讯时的冷笑："全省都这么干"。他抓起电话打给沙瑞金："沙书记，是时候收网了。"
凌晨三点，全省 17 个地市同步行动。
吕州公安局的抓捕小组踹开李建明的家门时，他正对着电脑删除数据，屏幕上的转账记录定格在瑞士银行的登录界面。
而在省教育厅，基建处副处长正准备烧毁账本，被破门而入的经侦队员当场抓获。
祁同伟站在省厅指挥中心，看着抓捕画面逐一传回。
梁达被带上警车时，抬头望向指挥中心的方向，目光与监控镜头相撞。
那个曾经在吕州山区奔走的装备处长，此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任由警察推着前进。
这一夜，祁同伟没有回家。
他坐在办公室，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想起梁璐问的 "二哥真的有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