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是被一声来自地狱的咆哮,从那片充满了爆炸与火光的黑暗中,硬生生拽回来的。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着,呛出了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臭氧味的、灼热的空气。战车内部,所有的电子屏幕都己经爆裂,黑漆漆的洞口里,不时地还闪烁着几点徒劳的、短促的电火花。应急的红色灯光,如同鬼火般,在狭小的、充满了焦糊味的座舱内,幽暗地闪烁。
我的后脑勺,火辣辣地疼。我挣扎着,从冰冷的、布满了玻璃碎片的金属地板上爬起,重新扑向了那唯一还能让我看清外面世界的、布满了裂纹的潜望镜。
那道恐怖的、“神罚”般的冲击波己经过去了。
但它留下的,是一个比任何炼狱都更加令人绝望的世界。
我的耳边,一片嗡鸣,但我依旧能听到。我能听到,从基地里那些幸存的、外置的扩音喇叭中,传来了我们指挥官那己经彻底嘶哑、彻底疯狂的咆哮。
那己经不是在下达命令。
那,是在用一个人类、一个军人最后的尊严,向那个矗立于天地之间的“非人之物”,发出最原始、最不自量力的……战吼。
“——开——火——!!!”
“开火!!开火!!!把所有炮弹都给我打出去!!!!”
“——为了祖国!!!开火!!!”
那一瞬间,整个“龙牙”一号基地,这根插在东海之滨的最锋利的、由钢铁与混凝土浇筑而成的獠牙,爆发出了它建成以来,最璀璨,也是……最悲壮的光芒。
万炮齐发!
部署在二线阵地、超过三百门的155毫米自行火炮,在同一时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它们将成吨成吨的、足以将一座山头都从地图上抹去的、满载着人类最高烈性炸药的高爆弹,以一道道优美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抛物线,狠狠地,砸向了那个巨大的、沉默的身影!
海岸线上,数百辆主战坦克与步兵战车,它们那引以为傲的主炮,也喷射出愤怒的火舌!无数的穿甲弹、贫铀弹、甚至是实验性的电磁炮弹,拖着长长的、耀眼的尾焰,像一场由钢铁构成的、势不可挡的、狂暴的流星雨,尽数倾泻在了那头巨兽的身上!
天空中,部署在基地内的、成千上万的自杀式无人机,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汇聚成一股股灰色的、死亡的洪流,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个遮天蔽日的……目标。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炮弹的呼啸声、爆炸的轰鸣声、以及钢铁撕裂空气时,那尖锐的尖啸声所彻底填满!
地面,在剧烈地震动。 空气,在疯狂地燃烧。
我透过那破碎的潜望镜,看着眼前这幅足以让任何一个所谓的“战争之神”都为之战栗的、由人类最强的、最纯粹的毁灭意志所构成的末日画卷,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希望。
或许……
或许,可以的。
或许,我们人类,我们引以为傲的、足以毁灭这个星球十次以上的现代热武器,在如此饱和、如此不计代价的集火之下,真的……真的可以,撼动神明。
然而,下一秒。
我所有的、那可笑的、脆弱的希望,便被现实,以一种最残忍、最不屑、最轻蔑的方式,彻底地,碾得粉碎。
所有的炮弹,都命中了。
但,所有的炮弹,都……毫无意义。
我亲眼看到。
那枚足以将一艘航母的甲板,都打出个对穿的、以五倍音速飞行的电磁炮弹,在击中那头巨兽黑曜石般的、光滑的甲壳时,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它,只是像一颗被顽童扔出去的、无力的石子,在撞到一堵无限坚硬、无限厚重的墙壁时一样,爆出了一团小小的、甚至有些……可笑的火花。
然后,它自身的动能,便让它,在瞬间,解体、粉碎,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扭曲的金属零件,被轻易地弹开。
紧接着,是成千上万发炮弹。
穿甲弹,在它的甲壳上,留不下哪怕一道白痕。 高爆弹,在它的身躯上,只能炸开一团团如同节日烟火般、绚烂而无力的能量涟漪。 那些自杀式的无人机,甚至都无法靠近它的身体,便被它体表那层看不见的、扭曲的力场,首接在半空中,引爆、烧毁、化为灰烬。
它,就那样,静静地,沉默地,矗立在海天之间。
它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它就那样,用一种近乎于“慈悲”的、神明俯瞰蝼蚁般的姿态,任由着我们,将这场由钢铁与火焰构成的、盛大而徒劳的风暴,尽数倾泻在它的身上。
我们的攻击,对它来说,仿佛……
仿佛,只是一场,由夏日的微风,所带来的、无关痛痒的……
……按摩。
当最后一发炮弹,也无力地在它的甲壳上爆出一团火花后。
战场,再次陷入了死寂。
一种比之前,更加令人绝望的、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停火了。
不是因为接到了命令,而是因为,他们弹仓里的炮弹,己经……打光了。
我们,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却,连让它,后退半步,都做不到。
然后……
它,动了。
它似乎,是终于对我们这场持续了数分钟的、吵闹的“按摩”,感到了一丝……厌烦。
它缓缓地,抬起了它那只,仅仅是一根“手指”,就比我的战车还要巨大的、如同黑色山脉般的……巨大利爪。
然后,随意地,向着我们那片由数百辆主战坦克构成的、最坚固的钢铁阵地,挥了下去。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我接下来所看到的景象。
那不是战争,不是战斗,甚至不是屠杀。
那,是一场……“清理”。
它那巨大的利爪,在挥下的过程中,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但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扭曲、折叠。
我们那引以为傲的、重达七十吨的、“麒麟”99式主战坦克,在它的面前,真的,就如同被一个不耐烦的孩子,随手扫倒的、脆弱的积木。
我亲眼看到,我左边那辆,由我的老班长,亲自驾驶的“猛虎”号,被那巨爪的边缘,轻轻地,擦了一下。
然后,那辆由特种复合装甲打造的、坚不可摧的战争机器,便像一个被铁锤砸中的、脆弱的西红柿,瞬间,从中间,被压扁、撕裂,变成了一堆混合着钢铁与血肉的、燃烧着的、不可名状的……废铁。
我甚至,都来不及,去感受悲伤。
因为,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它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这辆、还在苟延残喘的战车。
它那巨大的、如同山峰般的利爪,向着我,缓缓地,压了下来。
然后,它伸出了利爪上,一根相对来说,最小的、却依旧比我的整辆战车,还要粗壮的“手指”,轻轻地,向着我旁边那辆,由我最好的兄弟,驾驶的“猎豹”号,点了下去。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用手指戳破一个熟透了的番茄时,所发出的声音。
那辆“猎豹”号,那台曾经在无数次演习中,与我并肩作战的钢铁伙伴,它那厚达半米的、坚固的炮塔,便被那根“手指”,轻而易举地,洞穿了。
然后,它像一个巨人,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捏起一个不听话的、吵闹的易拉罐一样,将那辆重达七十吨的、还在燃烧着的钢铁残骸,从地上,“捏”了起来。
然后,随意地,向着远处的、漆黑的大海,扔了过去。
“噗通——”
一声轻响。
我的兄弟,和他的战车,便永远地,消失在了那片冰冷的、黑暗的深海之中。
……
“——飞行员!我们最后的希望!给我把那些该死的钻地航弹,都扔到那怪物的头上去!!!”
指挥官那己经彻底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外置的扩音喇叭里,再次响起。
天空中,传来了音爆的轰鸣。
是我们空军,我们最后的、由“应龙”六代机所组成的战斗机群,赶来支援了。
一架又一架的、充满了科幻美感的、银色的战斗机,如同复仇的利剑,划破长空,向着那头巨兽,发起了决死般的、自杀式的俯冲!
我看到,一枚又一枚的、号称能钻入地下数百米,引爆核掩体的、巨大的钻地航弹,从机腹下脱离,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狠狠地,砸向了巨兽那光滑的、没有眼睛的头部!
然而……
那头巨兽,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它那不断开合的、如同行星齿轮般转动的口器,猛地,张开到了一个恐怖的角度。
然后,从那深不见底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咽喉深处,喷出了一股……
一股漆黑的、粘稠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液体。
那液体,在离开它口器的瞬间,便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张覆盖了方圆数公里天空的、巨大的、不断蠕动着的……黑网。
数架躲闪不及的“应龙”战机,一头,便扎进了那张恐怖的黑网之中。
“滋啦——滋啦——”
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声音,通过我那唯一还能接收到紧急频道的、破碎的通讯器,传了过来。
我看到,那些由人类最尖端的航空材料打造的、代表着我们骄傲与荣耀的战斗机,在被那张黑网粘住的瞬间,便如同被扔进王水里的黄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被腐蚀、融化、分解……
最终,变成了一堆堆冒着滚滚黑烟的、扭曲的、燃烧着的金属废渣,无力地,从空中,坠落下来。
“……救命……啊……我的腿……上帝……它在……它在融化……”
通讯器里,传来了一个年轻的、我并不认识的飞行员,那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最后的惨叫声。
那声音,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便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的、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刻,我发誓,那个声音,将成为我这一生,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噩梦。
第一道防线,在短短的十五分钟内,被彻底摧-毁了。
是的,十五分钟。
我们,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之一,我们引以为傲的、由无数钢铁与高科技构筑而成的、固若金汤的“龙牙”基地,在它的面前,连抵抗十五分钟,都做不到。
指挥部,终于下达了那条我们最不愿听到,却又唯一合理的命令。
“……全线后撤……”
“……放弃‘龙牙’基地……”
“……退守,以‘第三新魔都’为核心的,第二道……防线……”
我的战车,在驾驶员那疯狂的操作下,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向后倒退。
然而,就在这时。
“哐当——”一声巨响。
车身,猛地一震,然后,彻底熄火了。
“怎么回事?!”我嘶吼道。
“……队长……”驾驶员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们……我们的履带……被‘猎豹’号的……残骸,卡住了。”
卡住了。
我们,被困在了这座,正在燃烧的、为钢铁举行的、盛大的葬礼之上。
我抬起头,透过那破碎的、唯一的观察窗,向着远处望去。
我看到,那头灭世的巨兽,己经不再理会我们这些,在它眼中,如同蝼蚁般的、燃烧着的残骸。
它,缓缓地,转过了身。
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在它那庞大身躯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渺pre-carious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依旧闪烁着璀璨灯火的、我的……
……家乡的方向,走去。
在它的身后,是正在熊熊燃烧的、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钢铁基地。
以及,一场……
……为钢铁,所举行的、盛大而沉默的……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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