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笼罩了云栖山庄。苏宅灯火通明。餐厅里,长条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银质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精致菜肴的香气,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沉重。
徐枫换了件稍显正式的衬衫,跟在苏晚身侧步入餐厅。苏正宏坐在主位,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比下午好了些,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林婉茹坐在他右手边,眉宇间带着忧色。陈子豪则大剌剌地坐在苏正宏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仿佛他才是主人,挑衅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钉在徐枫身上。
“都坐吧。”苏正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晚拉着徐枫,想让他坐自己旁边,远离陈子豪。陈子豪却抢先一步,拉开苏晚另一侧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皮笑肉不笑:“晚晚,坐这儿,咱俩好说话。”他刻意将徐枫隔开。
徐枫面色平静,在苏晚担忧的目光中,坦然地在陈子豪对面、靠近餐桌末端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视野开阔,既能观察到苏正宏的状态,又能将陈子豪的动作尽收眼底。
晚餐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佣人张妈和李叔安静地上菜。林婉茹努力找些轻松话题,询问苏晚工作近况,试图缓和气氛。苏晚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不时瞟向父亲和徐枫。
陈子豪却像只急于开屏的孔雀,或者说,急于撕咬猎物的鬣狗。他先是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家公司新接的跨国大单,数字庞大得惊人,言语间暗示苏家若能“深度合作”,定能渡过难关。苏正宏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不置可否,眼神却深沉如渊。
话题很快被陈子豪强行引到徐枫身上。
“徐…枫,是吧?”陈子豪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刻意做作,“听晚晚说你是程序员?这行挺辛苦的吧?整天对着电脑,996是常态?一个月能休息几天?挣的钱…够给晚晚买点像样的礼物吗?”他语气轻佻,带着明显的侮辱。
“子豪!”林婉茹皱眉。
苏晚气得握紧了叉子:“陈子豪,你够了!”
徐枫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他抬眼,平静地看向陈子豪,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工作强度看项目。收入尚可,养活自己,给在意的人买些小礼物,够了。”他避开了具体数字,也隐晦地回击了“礼物”的嘲讽,同时强调了“在意的人”,目光坦然地扫过苏晚。
“哦?小礼物?”陈子豪夸张地挑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啪”地一声打开,推到苏晚面前。里面是一枚流光溢彩的钻石胸针,切割完美,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喏,晚晚,下午刚拍的小玩意儿,觉得衬你。喜欢吗?这种小东西,才配得上你。”
赤裸裸的炫耀和打脸!意图让徐枫自惭形秽!
苏晚看都没看那胸针,冷声道:“谢谢,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苏正宏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目光在钻石胸针和徐枫之间扫过。
陈子豪碰了个钉子,脸色一沉,却不依不饶,矛头再次对准徐枫:“徐枫,你们搞技术的,是不是都挺死板的?整天跟代码打交道,懂不懂生活情趣啊?知道晚晚喜欢什么花?爱听什么音乐会?平时带她去哪儿玩?不会就压压马路,吃吃路边摊吧?”他试图从生活品味上彻底碾压徐枫。
苏晚正要开口,徐枫却先一步放下刀叉。他没有首接回答陈子豪,而是转向苏晚,语气自然而温和,仿佛在回忆一件小事:“晚晚,上次你说公司楼下新开的那家甜品店的栗子蛋糕不错,可惜下班去总卖完了。这周末如果有空,我们早点去?”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头一暖。她根本没提过栗子蛋糕!这是徐枫在帮她解围,并且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两人私下有共同生活”的细节!她立刻配合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带着点小女生的雀跃:“好啊!我还想吃他们家的杨枝甘露!”
这自然的互动,比任何言语回击都更有力。它无声地宣告:他们之间有陈子豪无法介入的、属于情侣的日常和默契。
陈子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吞了只苍蝇。他精心准备的羞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秀了把“恩爱”。
苏正宏的目光在徐枫和苏晚之间停留了几秒,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他首接将话题拉回了苏家的正事。
餐桌上的话题终于暂时脱离了针对徐枫的漩涡。
陈子豪被晾在一边,脸色铁青。他看着徐枫平静用餐的侧脸,看着苏晚偶尔投向徐枫那带着依赖和信任的眼神,一股邪火和强烈的嫉妒在胸腔里疯狂燃烧。他精心策划的羞辱,不仅没让这个“野小子”出丑,反而似乎让他在苏正宏和林婉茹眼中多了几分沉稳?苏晚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更依赖了!这绝不行!
晚餐在一种表面平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佣人开始撤下主菜,准备上甜品。陈子豪灌了一大口红酒,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决定下猛药!
趁着佣人暂时离开餐厅的空档,陈子豪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恶意,对着徐枫,也确保声音能让苏正宏和苏晚听到:
“徐枫,程序员…呵。我听说你们这行,跳槽频繁得很,简历造假也是家常便饭?什么野鸡大学,你那学历该不会是…买来的吧?”
他图穷匕见,首接质疑徐枫身份造假!这是最根本、也最致命的指控!一旦坐实,徐枫不仅“男友”身份破产,更会彻底被钉上骗子的耻辱柱,再无立足之地!
餐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苏晚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震惊和愤怒:“陈子豪!你血口喷人!”
林婉茹也惊呆了:“子豪!你胡说什么!”
苏正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骤然聚焦在徐枫脸上!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枫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暴怒否认?是心虚辩解?还是彻底崩溃?
徐枫缓缓放下手中的水杯,动作依旧沉稳。他没有看暴跳如雷的苏晚,也没有看震惊的林婉茹,甚至没有看一脸恶毒得意的陈子豪。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了苏正宏那审视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锐利眼神。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穿的慌乱,也没有被污蔑的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没有立刻辩解,反而像是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种异乎寻常的镇定,让陈子豪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也让苏正宏的审视目光中多了一丝更深的探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徐枫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
“陈少对我这‘野鸡大学’的学历,似乎很感兴趣?”
他微微侧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陈子豪身上,发动时间回放,虽然那眼神平淡无波,却让陈子豪心头莫名一跳。
“正好,”徐枫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我对陈少名下那家‘星辉娱乐’,最近半年的某些‘特殊’流水往来,也略有耳闻。比如…上个月底那笔绕过集团财务、首接汇往海外离岸账户的‘项目咨询费’,金额好像挺可观的?不知道你爸陈叔叔…是否知情?”
话音落下,如同平地惊雷!
“哐当!”陈子豪手中的红酒杯失手掉在昂贵的地毯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惊恐收缩!他死死瞪着徐枫,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见了鬼!
苏正宏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射出一道精光!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林婉茹和苏晚则完全懵了,不明白徐枫在说什么,但陈子豪那瞬间失态、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惊恐表情,却无比清晰地说明了一切!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子豪粗重、惊恐的喘息声格外刺耳。徐枫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