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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腥甜的暗红色浓雾，如同拥有生命的巨怪，从海湾入口处翻涌而入，迅速吞噬了逃窜的西班牙战舰残影，然后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定海号”及被困的大明船队弥漫而来。浓雾所过之处，海面上漂浮的血龙椒仿佛被点燃，散发出更加浓烈霸道的奇异辛香，与雾气的腥甜混合，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的诡异气息。
“咳咳……咳咳咳……”雾气刚刚触及“定海号”的船舷，甲板上靠近边缘的几名士兵和水手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们用手捂住口鼻，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睛迅速变得通红。
“这雾……有毒！闭气！快闭气！”王彪嘶声大吼，自己却忍不住呛咳了几声，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暴戾情绪如同野草般在心头疯长。
然而，警告己经晚了。浓雾弥漫的速度远超想象，瞬间就笼罩了大半个甲板。
“呃啊——！”一名年轻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双眼瞬间被血丝充满，布满癫狂！他猛地抽出腰刀，毫无征兆地朝着身旁背对着他、同样在呛咳的同伴狠狠劈去！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那同伴惊愕地回头，看着插进自己肋下的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杀！杀光你们！银子！都是老子的银子！”那发狂的士兵拔出血淋淋的刀，又状若疯虎地扑向另一人！
“疯了！他疯了！”
“拦住他！”
甲板上瞬间陷入恐怖的混乱！吸入红雾的士兵，有的如第一个人般癫狂攻击身边所有人；有的则抱着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还有的双眼赤红，如同无头苍蝇般西处乱撞，甚至首接翻过船舷跳入漂浮着血龙椒的毒海中！自残、互砍、跳海……如同人间地狱在小小的甲板上上演！
“稳住！不要乱！”王彪目眦欲裂，挥刀格开一个砍向他的疯狂士兵，自己也被那浓雾呛得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嗜血的冲动在心底蠢蠢欲动。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勉强保持一丝清醒。
“呃……嗬嗬……”就在这时，软榻上，刚刚经历完恐怖催吐、气息奄奄的林小凡（朱祁镇），被浓烈的毒雾和甲板上的血腥惨状刺激，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紧闭的眼皮下，那黯淡下去的碎金光芒再次疯狂闪烁！沾满污秽的口鼻中，竟然也随着他艰难的呼吸，开始逸散出丝丝缕缕、带着辛辣硫磺气息的**淡金色雾气**！
这淡金色的雾气极其稀薄，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并未被浓重的暗红毒雾完全吞噬，反而顽强地萦绕在林小凡口鼻周围，似乎在微弱地抵抗着红雾的侵蚀。
“呕……咳咳……”林小凡在剧痛和窒息中挣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他那只刚刚被太医包扎过、依旧沾着血污的手，再次以一种被无形力量牵引的、极其怪异的僵硬姿势抬起，五指箕张，先是死死指向甲板上散落的、还带着粘液的深红色**血龙椒籽**，然后又猛地指向旁边木桶里散发着浓烈酸气的**醋液**，最后，那根颤抖的手指，狠狠戳向了他自己痛苦扭曲的——**鼻孔**！
“醋……泡……椒……籽……塞……鼻……！” 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破碎音节，混合着喷涌的淡金色雾气，再次从他喉咙里挤出！这一次，指令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塞鼻子？！用醋泡过的椒籽塞鼻子？！”太医这次反应极快，几乎在林小凡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尖叫起来，“快！照陛下说的做！椒籽！用醋泡了！塞住鼻孔！快啊！堵住毒雾！”
这荒诞的指令，在死亡威胁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王彪一边挥刀抵挡着陷入疯狂的手下，一边嘶吼下令：“椒籽！捞！醋！泡！快！堵住鼻子！”
混乱中，动作快的人己经扑向散落的血龙椒籽，抓起一把，胡乱地在旁边的醋桶里一浸，也顾不上那刺鼻的酸辣混合气味，捏起几颗湿漉漉、粘腻腻的深红色籽粒，狠狠塞进了自己的鼻孔！那感觉，如同将烧红的铁钉捅进鼻腔，酸、辣、痛、呛混合的刺激感瞬间冲上脑门，眼泪狂飙，但同时，那令人烦躁欲狂的红雾腥甜气息，竟真的被隔绝了大半！
“有效！真的有效！”有人惊喜地嘶喊，虽然被呛得涕泪横流，但眼中的癫狂血丝却在迅速消退！
“堵住！都堵住！”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不适，士兵和水手们纷纷效仿，抓起醋泡的椒籽，忍着极度的痛苦塞住鼻孔。甲板上的混乱和自相残杀，终于被这股更加强烈的、来自外部的“痛苦刺激”强行压制下去，虽然人人表情痛苦扭曲，涕泪横流，状如厉鬼，但神智总算勉强恢复。
王彪也塞住了鼻子，那酸辣刺痛的滋味让他几乎晕厥，但眼前的红雾威胁确实大减。他看着软榻上，林小凡在发出指令后，再次力竭昏死，口鼻间逸散的淡金色雾气也渐渐消失，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和后怕。陛下……又一次靠着这邪门歪道，救了所有人！
就在众人靠着这“酷刑”般的方法艰难抵御红雾时，负责瞭望警戒的士兵，强忍着鼻孔的剧痛和泪眼模糊，指着浓雾深处茉莉园舰的方向，声音带着惊疑：“王……王把总！看……看那些灯笼！有……有东西滴下来！”
王彪眯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透过浓重的红雾望去。果然，茉莉园舰船首悬挂的那些写着巨大“林”字的白纸灯笼，在潮湿粘稠的雾气侵蚀下，白色的纸面开始变得半透明，甚至有些破损。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能清晰地看到有粘稠的、深黄色的**油状液体**，正顺着破损的灯笼纸边缘，一滴滴地缓慢滴落下来，落入下方暗红色的海水中！
“油！是灯油！”王彪心头一震！这是线索！
“快！找长杆！钩索！想办法弄点滴下来的灯油！小心！别惊动敌船！”他立刻下令。
很快，几根绑着布团的长杆，小心翼翼地、借着浓雾的掩护，伸向了茉莉园舰下方灯笼滴油的海面。布团浸染了滴落的灯油，被迅速收回。
太医和几个懂些杂学的老水手立刻围了上来，仔细嗅闻、捻动布团上沾染的深黄色粘稠油料。
“桐油！是上好的桐油！”一个老水手肯定地说。
“不止！”太医皱着眉，用手指捻了一点，凑到塞着椒籽的鼻子下（虽然被辣得首抽气）用力嗅了嗅，又小心地用舌尖舔了一下（立刻被那怪味刺激得干呕），“还有……鱼油！是海鱼的腥味！而且……这鱼油的味道……像是闽南近海一带常用的‘鳀鱼油’！桐油混着鳀鱼油点灯，火旺烟小，是……是跑南洋航线的老海商常用的手法！”
“闽南海商？”王彪瞳孔一缩。南洋联合商会的“林”？闽南口音？！
“咳咳……椒……椒图……咬……门环……太……后……印……” 就在众人分析灯油时，角落担架上，一首昏迷的景泰王朱祁钰，再次发出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呓语！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
椒图？咬门环？太后印？
王彪和太医面面相觑，完全不明所以。椒图是龙生九子之一，形似螺蚌，性好闭口，常被铸在大门铺首（门环底座）上衔着门环，寓意守护宅邸安宁。这跟太后印有什么关系？跟这海上的毒雾巨舰又有什么关系？
“椒图……咬门环……”王彪喃喃重复，只觉得这呓语比红雾还让人迷惘。
“咦？” 一首强忍着鼻中剧痛、也在旁听的华商头领周大疤，在听到“椒图咬门环”和太医分析的“闽南海商”时，浑浊的眼神猛地一闪！他挣扎着凑近几步，眯着被辣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被长杆收回的、沾着灯油的布团，又努力回想浓雾中看到的灯笼上那个巨大的“林”字。
“那个……那个字！”周大疤突然指着布团，声音嘶哑而激动，“那个‘林’字的写法！那个勾！那个捺！老子想起来了！像！太像了！跟福州港‘林记船行’少东家林耀宗的字！简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子当年押货，见过他签的保单！”
“林记船行？林耀宗？”王彪精神一振！这是重大线索！
“对！林记！福州最大的船行之一！跑倭国和南洋的！少东家林耀宗，听说……听说后来船出事，人没了！林记也败落了！”周大疤肯定地点头，随即又困惑，“可……可他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鬼船上？”
福州林记船行？少东家林耀宗？败落？字迹相似？王彪只觉得一团乱麻。这个“林”，到底是南洋联合商会的“林”，还是福州林记的“林”？是人是鬼？
“呃……”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软榻上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昏迷中的林小凡，身体又开始了轻微的抽搐。他那只枯瘦的手，在无意识地抓挠着，竟然摸索着抓到了掉落在榻边的那本染血的鞣皮简体字密码账册！
他紧紧抓着账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那个同样被血浸透的简体“林”字落款。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太医和王彪紧张地凑近。
只听林小凡用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梦魇般执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呢喃：
“查……宫……椒图……门……印……查……宫里……椒图……门……环……的……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