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染血的纸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萧鸿祯的手心,更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焚城……血洗……鸡犬不留……三日……子时……影阁见证……”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影枭和三条“谛听”精锐的鲜血,每一个词都昭示着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冰冷的绝望如同九幽寒泉,瞬间淹没了这位戎马半生、威震朝堂的宸亲王。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父王!” 萧珏抢步上前扶住父亲,目光扫过纸条上那血淋淋的字迹和狰狞的双头蛇印记,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影阁!他们……他们真敢?!”
“敢?他们有什么不敢!” 萧鸿祯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被彻底焚尽,只剩下孤狼濒死般的凶狠与决绝!他一把将纸条揉碎塞入怀中,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他们不仅要敢,而且己经在路上了!三日!只有三日!”
他猛地推开萧珏,大步走到密室中央,眼神扫过昏迷的影枭和地上碎裂的玉佩、赤阳石残骸,最终定格在儿子脸上:“珏儿,听着!这不是朝堂倾轧,这是灭门!是斩尽杀绝!没有退路,没有侥幸!王府上下,包括我们父子,要么死,要么……杀出一条血路!”
“儿臣明白!” 萧珏挺首脊梁,眼中也燃起熊熊战火,再无半分温润世子的模样,只有即将上阵搏命的悍将之姿。
“好!” 萧鸿祯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被更深的决然取代,“传本王钧令!”
一,全府戒严:即刻起,宸王府闭门谢客,开启所有防御机关暗哨!护卫三班轮值,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所有侧门、角门以铁水浇铸封死,只留正门及三条秘道出口!擅闯者,格杀勿论!
二,遣散妇孺: 秘密通知王妃,立刻整理细软,挑选绝对可靠的心腹仆妇、侍女,护送府中所有女眷、幼童及年老体弱者,由影枭苏醒后指引,从‘地龙’秘道分批撤离,目的地——北疆镇北关!沿途‘谛听’全力接应!记住,分批!隐秘!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送出去!尤其……珩儿!” 说到幼子名字,萧鸿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死士集结:王府暗卫‘龙牙’、府兵精锐‘铁麟卫’全员集结,配发强弩、火油、毒蒺藜!分发库中所有金疮药、续命丹!告诉他们,三日后子时,有死无生!愿走的,现在可以领盘缠离开!愿留的,本王与他们同生共死!
西,情报刺探:动用京都内外所有能用的‘谛听’暗线,不惜暴露!全力刺探东厂、五城兵马司、太子府、严嵩府邸动向!我要知道他们调兵遣将的具体时间、路线、人数!特别是曹瑾那阉狗的行踪!
“记住!” 萧鸿祯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扫过萧珏,“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内,送走能送走的人!三天后,正门之前,就是我们的埋骨之地!但就算是死,也要崩掉他们满口牙!让影阁看看,宸王府的血,不是那么好喝的!”
“是!父王!” 萧珏单膝跪地,领命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铿锵!他深深看了父亲一眼,转身冲出密室,王府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灭顶之灾的威胁下,开始不顾一切地疯狂运转起来!
萧鸿祯的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看似平静的王府下激起了滔天暗涌。
听竹轩内,宸王妃看着去而复返、脸色凝重得可怕的丈夫,听着他低声下达的、关于遣散妇孺、尤其要秘密送走萧珩的命令,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发出一声哭泣。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刚刚苏醒、还无比虚弱的幼子,仿佛要将他的骨血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母妃……” 萧珩感受到了母亲身体的颤抖和那深沉的绝望,他仰起苍白的小脸,看着父王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悲壮的决绝,心中那个模糊而可怕的预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王府,真的要大祸临头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我不走!我要和父王、大哥……”
“住口!” 萧鸿祯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他俯下身,大手按住萧珩瘦弱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萧珩感到疼痛。他的目光首视着幼子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铁锤凿刻:“听着,珩儿!你是宸王府最后的血脉!活下去!像野草一样活下去!记住昨夜玉佩的冰冷,记住窗外滴落的血迹,记住这王府里每一个人的脸!活下去,才有将来!”
“父王……” 萧珩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王妃,立刻准备!” 萧鸿祯不再看儿子,转向妻子,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今夜子时,第一批撤离!秦烈!” 他低喝一声。
一道沉默如铁塔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正是萧珩的贴身护卫秦烈。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左臂缠着染血的绷带——那是昨夜为保护萧珩逃离听竹轩可能的二次袭击时留下的。
“王爷。” 秦烈单膝跪地。
“珩儿的命,交给你了。” 萧鸿祯盯着秦烈,目光如刀,“带他走‘地龙’秘道,去北疆!路上若遇拦截,护不住,就……杀了他!绝不能让珩儿活着落入影阁手中!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然。
秦烈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萧鸿祯,又缓缓看向病榻上脸色惨白的萧珩,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痛苦,最终化为磐石般的坚定。他重重地以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秦烈在此立誓!除非踏过属下的尸体,否则,定护公子周全!若事不可为……属下会亲手送公子……上路!绝不受辱!”
这残酷的誓言,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脏。宸王妃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压抑地呜咽起来。萧珩浑身冰冷,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看着秦烈,看着父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和“绝境”的重量,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王府表面死寂,暗地里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仆从们被勒令待在房中,精锐护卫在阴影中无声调动,机关齿轮的转动声在墙壁和地下隐隐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萧珩被安置在听竹轩内间,由陈太医继续施针用药,稳定他体内残留的邪寒。宸王妃强忍着悲痛,亲自指挥心腹侍女,将最轻便也最珍贵的细软、药物、少量金珠缝入特制的贴身衣物中。秦烈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抱着他的刀,守在萧珩床前寸步不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门窗的每一个缝隙。
萧珩躺在榻上,身体依旧虚弱,心却如同在油锅里煎熬。父王那番“活下去”的话,秦烈那残酷的誓言,王府中弥漫的肃杀,都像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闭上眼,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海中翻腾的,全是那枚碎裂玉佩上猩红的蛇瞳,是窗外滴落的血迹,是东厂太监阴森的低语……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
那感觉……就像有一根冰冷的针,在心脏附近轻轻扎了一下!
萧珩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按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个宸王妃塞给他的锦囊,里面装着几颗保命的护心丹。但此刻,那刺痛感并非来自丹药!
他忍着虚弱,悄悄解开衣襟,伸手探入怀中摸索。指尖触碰到锦囊旁边,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小小的硬物——那是他在父王和大哥离开后,趁人不备,偷偷从密室的寒玉盘里,捡拾起的最大一块玉佩碎片!那上面,还残留着半只猩红的蛇瞳!
此刻,这枚冰冷的碎片,正紧贴着他的心口皮肤,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阴寒气息!而那刺痛感,正是从这碎片上传来!
怎么回事?玉佩不是毁了吗?邪力不是散了吗?为什么……
萧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隔着油纸捏住那块碎片,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某种冰冷视线窥伺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就在这时,听竹轩紧闭的窗户外,极其轻微地,“嗒”的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将一颗小石子,精准地弹在了窗棂上!
那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般炸在萧珩和秦烈的耳中!
秦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猎豹,瞬间弹起!长刀无声出鞘半尺,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窗户!他身体微弓,蓄势待发,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全身肌肉绷紧如铁。
萧珩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那块隔着油纸的蛇瞳碎片,冰冷的触感和那诡异的刺痛感更加清晰了!是东厂的阉狗?还是影阁的杀手?他们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窗户外,再无动静。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秦烈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缓缓挪动脚步,如同最顶尖的刺客,悄无声息地靠近窗户。他的影子被烛光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萧珩躺在榻上,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秦烈的背影和那扇窗户。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他感觉到胸口那块碎片,似乎在微微发烫?不,不是烫,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活物般的脉动!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秦烈的手,缓缓伸向窗栓。只需轻轻一拨,就能看清窗外是人是鬼!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窗栓的刹那——
“笃、笃、笃。”
又是三声轻叩!节奏舒缓,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清晰地响起在窗棂上。与昨夜东厂太监那充满威胁和戏谑的叩击截然不同!
这一次,声音响起的瞬间,萧珩胸口那块蛇瞳碎片猛地一烫!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如同冰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并非昨夜那种充满恶意的低语,而是一个简洁的、仿佛带着某种密码意味的词语:
“地龙……丙三……”
萧珩的眼睛骤然瞪大!地龙?丙三?那不是父王刚刚提到的、准备送他们撤离的秘道名称和其中一个出口的代号吗?!这个叩窗的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王府最核心的秘道机密?他传递这个信息……是想做什么?
秦烈也听到了那三声叩击,动作猛地顿住!他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榻上的萧珩,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询问!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叩击声的不同寻常!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
窗内的两人,心跳如鼓。
那块紧贴萧珩心口的蛇瞳碎片,冰冷地脉动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也像一个……指向未知的引路符。
一个神秘人,在王府被死亡阴影笼罩、戒备森严如铁桶的此刻,以这种方式,送来了一个关于生路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