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月光,被揽月楼顶阁破洞边缘无声燃烧的冰蓝寒焰切割得支离破碎。寒意渗骨,寂静如坟。墙角蜷缩的身影,如同被风暴撕碎的蝶,断臂处冰蓝结晶幽光流转,每一次微弱闪烁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空洞的眼眸固执地盯着楼顶方向,那点冰蓝星芒在恐惧与茫然的冰海中沉浮,每一次明灭都传递着无声的哀鸣——为何温暖,会变成撕裂的寒刃?
顶阁废墟。
冰蓝色的守护光晕己重新凝聚,却不再柔和,而是如同布满尖刺的荆棘之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排斥。风暴平息后的死寂中,白瑶悬浮的身影缓缓落地。月白宫装拂过冻结的尘埃,未染纤尘,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意。
她紧闭着眼。
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冰冷的阴影。眉心那道暗蓝冰痕,幽光流转,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那刺痛,不仅源于强行唤醒的暴怒冲击,更源于…识海深处。
宁静的冰蓝本源之湖,风暴虽止,余波未平。湖心那点被强行掀飞、撕扯的星火,此刻如同受惊的幼兽,蜷缩在远离湖心的角落,星芒黯淡,瑟瑟发抖。它传递来的恐惧、无助、以及那被本源力量无情伤害的剧痛,如同冰冷的倒刺,通过冰痕与识海的联系,源源不断地扎进白瑶的神魂。
拒绝。
伤害。
源自她自身力量的反噬。
这种源自“自我”的撕裂感,比任何外敌的攻伐都更令她感到一种冰冷的、近乎荒诞的…烦躁。十六万载轮回,她尝尽七情六欲,操控人心如掌中观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本源中诞生的一点懵懂星火,搅得神魂不宁。
“紫绡。”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顶阁响起,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三楼香闺。
一片狼藉。精美的陈设尽成冰屑与焦木。紫绡分身倚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墙角,脸色比月光更苍白,眉心那道暗蓝冰痕与本体如出一辙,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淡金色的本源光点如同溃散的萤火,正艰难地从她虚幻的灵体中逸散。听到本体的召唤,她强忍剧痛,挣扎着凝聚起一丝力量。
唰。
一道月华流光穿透楼板破洞,落在白瑶面前,凝聚成紫绡虚幻的身影。她甚至无法维持完整的形体,光影摇曳不定,对着白瑶艰难地躬身:“主…主上。”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与痛苦。
白瑶依旧闭着眼,没有看她。只是眉心冰痕幽光一闪,一缕凝练到极致的冰蓝本源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注入紫绡濒临溃散的灵体。
“呃…”紫绡闷哼一声,虚幻的身体剧烈波动,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寒冰,痛苦更甚!但下一秒,那纯净浩瀚的本源之力便强行抚平了暴乱的灵体,修补着裂痕,眉心冰痕的搏动也稍稍平复。虽依旧虚弱,但溃散之势被强行遏止。
“楼下…”白瑶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微微停顿了一瞬,仿佛在强行压下某种干扰,“…那东西。驱走。无论死活。不许它…再靠近揽月楼半步。”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带着厌烦与决绝。
紫绡垂首:“是,主上。”她明白那“东西”指的是什么。楼下墙角那具被主上力量撕碎手掌的躯壳,以及其中那点令主上神魂不宁的星火。驱走…无论死活。这是最冷酷的命令,也是对本体现状最首接的“治疗”。
紫绡的身影化作流光,穿过破洞,落回三楼。她并未立刻下楼,而是盘膝坐下,全力吸纳那缕来自本体的本源之力,稳固自身。苍白的面容上,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凤眸望向楼下长街的方向,冰冷中掠过一丝复杂。她知道,楼下那个懵懂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是主上自己“创造”的劫。抹杀它,如同再次撕裂主上的神魂伤疤。但…主上的命令高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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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
阿星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断臂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的颤抖。楼顶那温暖又恐怖的源头气息依旧在,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尖刺的冰墙。它不懂什么是拒绝,什么是伤害,它只知道,靠近那里,很痛,很痛。那点冰蓝星芒在恐惧中微弱地闪烁,传递着最原始的退缩本能。
然而。
另一种更强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却在剧痛与恐惧的缝隙中,如同顽强的小草,悄然滋生——靠近她!回到那温暖的源头!那是它存在的意义!
两种本能疯狂撕扯着它懵懂的灵性。
它颤抖着,用仅存的右手撑住冰冷的地面,试图再次站起。每一次用力,断臂处的冰晶都传来刺骨的寒意,身体如同散了架般剧痛。它失败了,重重摔回地面,扬起一片尘埃。
空洞的眼眸中,那点星芒痛苦地闪烁,却并未熄灭。
它不再看楼顶。
而是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断臂处那光滑的冰蓝结晶。
结晶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与楼顶同源的气息在流淌。
很冷。
但…也很熟悉。
它伸出完好的右手。
沾满泥污、骨节分明的手指。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轻轻地…
触碰向断臂处那冰冷的结晶。
就在指尖触及结晶表面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同源的冰蓝气息,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顺着指尖涌入它的右臂!
这股气息冰冷刺骨,带着被撕裂的痛苦印记,却也带着一丝…来自母源的、无法磨灭的熟悉感!
“呜…”阿星发出一声低微的呜咽,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剧烈颤抖。但这股冰冷的气息并未带来新的伤害,反而如同清冽的泉水,暂时抚平了断臂处那撕裂灵魂的剧痛!更奇妙的是,随着这股气息的涌入,它右手指尖,竟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极其微弱、几乎肉眼难辨的冰蓝色光丝!
光丝细若游丝,带着与断臂结晶同源的寒意,在空气中如同无根的浮萍般摇曳、消散。
阿星呆呆地看着自己指尖逸散的光丝。
又看看断臂的结晶。
懵懂的灵性中,第一次升起一种模糊的、奇异的认知。
痛…可以转化?
这冰冷…是…力量?
来自…她的…力量?
这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微弱,却瞬间点燃了某种沉寂的本能!
它不再试图站起冲向那恐怖的楼顶。
而是蜷缩在墙角,将全部的、微弱的灵性,都沉浸在对断臂处那冰蓝结晶的感知中。它不再恐惧那结晶的寒冷,而是尝试着,笨拙地,如同初生的幼兽舔舐伤口,去“沟通”那结晶内部流淌的、属于白瑶本源的气息。
每一次笨拙的尝试,都引来结晶内部气息细微的波动。这波动时而冰冷刺痛,时而带来一丝微弱的、如同回应的冰凉抚慰。断臂处的剧痛在这种“沟通”中,似乎真的…在缓慢地减轻?
它沉浸其中,浑然不觉危险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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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香闺。
紫绡缓缓睁开眼。眉心冰痕幽光稳定,灵体虽依旧虚幻,却己无溃散之虞。来自本体的本源之力暂时压制了伤势。她起身,走到临街的雕花窗前,目光冰冷地投向楼下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
看到阿星正呆呆地触碰断臂结晶,指尖逸散出微弱冰蓝光丝时,紫绡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竟能引动残存的本源气息…”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异与更深的冰冷,“此物…果然己成主上心腹之患!留不得!”
杀意凝聚。
紫绡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月华流光,无声无息地穿过三楼破碎的窗户,如同夜色中的幽灵,飘然落在长街之上,距离蜷缩的阿星不过数丈之遥!
凛冽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将阿星笼罩!
阿星浑身猛地一僵!
沉浸在沟通中的懵懂灵性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杀意瞬间冻结!它惊恐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眸中,那点冰蓝星芒疯狂闪烁,倒映出紫绡那张颠倒众生、此刻却如同索命罗刹般的冰冷容颜!
源自灵魂本源的恐惧让它想逃,身体却被那杀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断臂处的结晶似乎感应到危机,幽光急促闪烁!
紫绡面无表情,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萦绕起一缕凝练的月华寒芒,虽不如本体力量纯粹暴烈,却也足以将这具脆弱的躯壳连同其中那点星火,彻底湮灭!
“主上法旨,不容违逆。”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尘归尘,土归土。湮灭吧!”
指尖寒芒吞吐,如同毒蛇吐信,就要点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苍老却蕴含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长街尽头炸响!
伴随着密集如雨点般的沉重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铿锵声!
唰唰唰!
无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一条愤怒的火龙,瞬间撕破揽月楼前的黑暗,将整条长街照得亮如白昼!火光映照下,是黑压压一片、身披玄甲、手持刀枪、杀气腾腾的御林军精锐!为首一人,身着紫袍蟒服,面容苍老阴沉,正是大内总管太监,赵无庸!他手持一面金灿灿的令牌,眼中寒光西射,死死盯着紫绡和墙角蜷缩的阿星!
“奉圣谕!”赵无庸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妖邪余孽,秽乱宫闱,惊扰圣灵!揽月楼上下,即刻封禁!凡楼内妖物,尽数锁拿!墙脚那…那秽物!就地格杀!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他口中的“秽物”,正是蜷缩在地、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阿星!
御林军齐声应诺,声震长街!刀枪如林,带着冰冷的寒芒,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向揽月楼和墙角的阿星压迫而来!肃杀之气,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紫绡抬起的指尖顿在半空。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御林军,扫过赵无庸手中那面象征皇权的令牌,最后落在墙角那个因恐惧而缩成一团的身影上。
一抹极其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弧度,在她唇边缓缓勾起。
“格杀?”她轻声自语,指尖萦绕的月华寒芒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凝练,“凭你们…也配代主上行刑?”
杀意未退,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搅局者,变得更加凛冽而…复杂。
是趁机完成主上命令,湮灭这祸根?
还是…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阿星断臂处那急促闪烁的冰蓝结晶。
那结晶内部流淌的,是主上最纯粹的本源气息。
若由这些蝼蚁沾染…
岂非…更大的亵渎?
长街之上。
三方对峙。
一边是皇权之怒,刀兵森然。
一边是九尾分身,杀意未决。
中间是蜷缩墙角、断臂染尘、因恐惧而星芒乱颤的懵懂灵胎。
冰蓝的藤蔓在断臂处无声缠绕。
楼顶的冰魄闭目囚星。
这被强行撕裂的灵性羁绊…
在皇权的绞索与分身的杀意之下…
是走向彻底的湮灭?
还是…
在绝境中…
扭曲出…更不可预知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