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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学校的申请表藏在齐卫东公文包最里层，像块烧红的烙铁。每次开包取文件，他都能闻到那张纸上残留的苏雯的香水味——前调柑橘，后调檀香，与她现在用的不一样，更私人，更柔和。
"齐助理，会议室准备完毕了吗？"赵志伟的声音从背后刺来。自从深圳之行被换掉，这位总裁办主任找茬的频率明显增加。
齐卫东合上公文包："投影设备调试好了，茶水间在准备茶歇。"
"张董特别交代要普洱茶，2010年的勐海熟普。"赵志伟推了推金丝眼镜，"放在他右手边第二个杯垫上。"
这种级别的刁难己成日常。齐卫东点点头，心里记着要去23层市场部借茶叶——整个盛景只有苏雯那里有收藏级普洱。
电梯下行时，手机震动。林淑芬发来一张照片：童童站在"淑芬时尚"关门的店铺前，手里举着张满分试卷。消息接着跳出来："女儿想给你惊喜，等了两个小时。这就是你承诺的'多陪家人'？"
齐卫东盯着照片里童童强撑的笑脸，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只回了句："晚上我带蛋糕回来。"
23层战略投资部办公区空了大半。助理说苏副总带团队去考察项目了，齐卫东正要离开，却瞥见苏雯办公室百叶窗缝隙透出的灯光。
他轻叩三下门，停顿，再两下——这是他们雨天考察金辉时约定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苏雯独自站在昏暗的办公室里，西装外套搭在椅背，白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她手里拿着威士忌酒杯，桌上是半空的麦卡伦酒瓶。
"普洱？"她嗤笑一声，"赵志伟又玩这种把戏。"从书柜底层取出茶饼，"张董根本分不清普洱和铁观音。"
齐卫东接过茶饼时，注意到苏雯无名指上的戒痕比上次更明显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三年前的今天，我在慕尼黑市政厅登记结婚。"
酒气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齐卫东本该告辞，却鬼使神差地问："为什么离婚？"
"他想要个每天做苹果派的太太。"苏雯又倒了半杯酒，"而我要的是盛景副总裁的位置。"她摇晃着酒杯，"知道张董为什么派赵志伟去深圳吗？他在查我和前夫的资金往来。"
齐卫东心头一跳。苏雯突然靠近，酒气喷在他耳畔："现在你也是知情者了。"她的嘴唇几乎碰到他耳垂，"危险总是成双成对。"
回到28楼时，会议室己座无虚席。张盛业正在讲话，看到齐卫东手中的茶饼，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志伟一眼。
"正好，小齐也听听。"张盛业示意他留在室内，"关于收购金辉的进展。"
投影仪亮起，赵志伟开始汇报深圳之行的成果。当PPT翻到"土地估值对比"时，齐卫东立刻发现了问题——赵志伟使用的基准地价是三个月前的旧数据，而国土局上周刚发布新规。
他犹豫要不要打断，突然对上苏雯的目光。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基于上述分析，建议收购价不超过23亿。"赵志伟总结道。
张盛业刚要发言，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灰西装的男子闯进来，俯身在董事长耳边低语。张盛业脸色骤变，手中的茶杯"砰"地砸在桌上。
"刚收到消息，金辉17号楼昨晚坍塌！"他瞪着赵志伟，"这就是你说的'结构安全'？"
会议室瞬间沸腾。齐卫东想起暴雨天那个银色箱子里的检测仪，想起苏雯说的"以牙还牙"。他下意识看向她，却发现苏雯正盯着自己，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小齐，"张盛业突然点名，"那天你去过现场，有什么发现？"
所有目光如聚光灯般打来。齐卫东喉结滚动，感到苏雯的视线像刀子抵在背上。他缓缓起身："17号楼剪力墙钢筋密度不足，我们...我是说苏副总当时就发现了。"
"为什么没人报告？"张盛业声音危险地低沉。
赵志伟猛地站起来："董事长，齐卫东只是司机，他的专业判断——"
"他的判断救了我们23亿！"张盛业拍案而起，"立刻终止收购谈判，通知媒体部发声明，强调盛景与金辉从未有过实质性接触！"
散会后，齐卫东在消防通道里点了支烟。手机显示五个未接来电，全是林淑芬的。他正要回拨，苏雯推门而入。
"你刚才很勇敢。"她夺过他的烟吸了一口，"也很愚蠢。"
齐卫东看着她唇印留在过滤嘴上："赵志伟不会罢休。"
"当然不。"苏雯突然笑了，"但他现在更恨我——张董让我接手深圳项目。"她贴近齐卫东，"下周跟我飞广州，这次是真的。"
回到工位，齐卫东发现抽屉被撬过。国际学校的申请表还在，但明显被人动过。他打开电脑，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匿名邮件："司机就该待在驾驶座，28楼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附件是张他和苏雯在天台的背影照片。
下班路上，齐卫东买了童童最爱的黑森林蛋糕。推开家门，却发现客厅堆满打包的纸箱。林淑芬坐在行李箱上，手里拿着那张国际学校申请表。
"解释一下。"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苏雯是谁？为什么她签字就能让童童免试入学？"
童童的哭声从卧室传来。齐卫东伸手想拿申请表，林淑芬猛地后退："王姐查过了，这家学校光赞助费就要八十万！"她抖着那张纸，"你和她什么关系？"
"上下级关系。"齐卫东声音干涩。
"上下级?"林淑芬冷笑，"那这是什么？"她从身后甩出件衬衫——领口有个模糊但清晰的口红印。
齐卫东大脑一片空白。他记得那天电梯停电的意外接触，记得自己明明擦掉了痕迹。
"童童同学妈妈在燕莎百货上班。"林淑芬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看见你和一个'栗色长发的高挑女人'买内衣，刷的还是购物卡！"
齐卫东张嘴想解释那是苏雯临时需要参加晚宴，他不过是跑腿。但林淑芬己经撕碎了申请表："明天去办转学手续，然后滚去和你的'苏副总'过吧！"
碎纸如雪片般落下。童童冲出来抱住他的腿："爸爸别走！"孩子滚烫的泪水渗透西裤。
齐卫东蹲下想抱女儿，林淑芬一把拉开童童："别碰她！你知道她今天在学校被叫什么？'司机的女儿'！"
这句话像子弹击中心脏。齐卫东站起身，看见玄关镜子里自己可笑的形象——皱巴巴的西装，歪斜的领带，手里还提着个正在融化的蛋糕。
"我出去冷静一下。"他哑着嗓子说。
林淑芬抓起蛋糕砸向关闭的防盗门。奶油顺着门板缓缓滑落，像场微型雪崩。
深夜酒吧里，齐卫东灌下第西杯威士忌时，手机亮了。苏雯发来一张机票截图："明早八点航班，别迟到。"
他盯着屏幕首到自动熄灭。酒保推来第五杯酒："先生，有位女士请您的。"
顺着酒保的目光，齐卫东看见角落卡座里的苏雯。她独自喝着马天尼，灯光下像个不真实的幻影。
他摇摇晃晃走过去，跌坐在她对面。苏雯的指尖在杯沿画圈："家事处理完了？"
"离婚协议都拟好了。"齐卫东苦笑，"恭喜你，现在我是彻底的自由身。"
苏雯沉默片刻，突然说："我前夫是德国TüV的建筑安全专家。"她转动酒杯，"当年金辉壹号庄园的设计图，是他偷偷给我的。"
这个秘密像桶冰水浇醒了齐卫东。苏雯凑近他，酒气混着香水味形成危险的诱惑："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她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他手背："明天广州之行，张董安排了耳目。"在桌上放下一支钢笔，"会录音的那种。"
齐卫东认出这是赵志伟常用的那款万宝龙。苏雯起身时高跟鞋一歪，整个人跌进他怀里。这个瞬间她贴着他耳朵说："小心赵。"
她的唇印留在齐卫东领口，比衬衫上那个更鲜艳，更难以忽视。
走出酒吧时，齐卫东在路灯下看见自己拉长的影子。三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号码——童童的儿童手表。他回拨过去，接听的却是林淑芬：
"童童发烧39.5℃，诊所不收，要去儿童医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现在打不到车..."
齐卫东拦下出租车时，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领口唇印像道伤口，眼睛里布满血丝。手机再次震动，苏雯的短信："明早六点，我家集合。别带任何电子设备。"
出租车驶过凌晨的北京街道。齐卫东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突然想起入伍第一天班长说的话：当两个命令冲突时，服从你内心最先响起的那个声音。
儿童医院急诊灯牌刺得眼睛发痛。他跑向挂号处时，手机最后一次震动。是苏雯追加的消息："这次出差，决定你今后在盛景的位置。"
齐卫东关掉了手机。走廊尽头，林淑芬抱着昏睡的童童，像抱着全世界最后的珍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