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河本是御神驱魔天师家族与外族白玛莉私通的禁忌之子,血脉里淌着御神麒麟与外族的混杂交融,被族中唤作“张狄云”。长白山的风雪卷着冥渊族长的冷硬回绝,将白玛莉见子的念想冻成冰碴——她甚至没机会触碰孩子襁褓的温度。
“族长,您不允我留下无妨。”白玛莉跪在雪地里,藏青色的外族袍角己结了层薄冰,声音被寒风撕得发颤,却执拗地扬着,“只求您让我远远看他一眼,就一眼。我听说他小名叫小云官……等他成年了,让他来这雪山看看吧,看看我。”她抬手抹了把冻红的眼角,指腹蹭过结霜的睫毛,“他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他会像他父亲那样,能守得住该守的东西。等他长成顶天立地的模样,求您给个机会,让他来见我。”
风雪灌进她的喉咙,每句话都带着冰碴的疼:“若他往后活得安稳,能护着那座暖烘烘的都市,我便知足了。可若他有半分不遂心……千万、千万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啊。”
张狄云站在母亲被冻僵的那片雪崖时,长白山的风正卷着碎雪掠过他的侧脸。崖壁上还留着半截冻硬的外族银饰,是当年白玛莉死死攥在掌心的物件,如今嵌在冰里,像块不肯融化的泪痕。他俯身拨开积雪,指尖触到的冰面冷得刺骨,仿佛还能摸到母亲最后一丝体温消散时的战栗。
张狄云身着玄蓝御神袍,衣袂在山风中翻卷如暗涌的浪,背上墨竹唐刀的刀柄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随动作轻晃。他抬手,千手御神诀的微光在指尖流转,轻轻覆上那尊冰雕的脸颊——冰面冷硬如铁,掌心却恍惚残留着母亲曾有的温热,像记忆里某个雪夜漏进窗棂的月光。
他顺势牵住冰雕的手,冰层冻得他指骨发麻,却仍固执地攥着。风穿过崖谷,送来远处雪崩的闷响,他却仿佛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畔轻喃。闭眼的瞬间,幻景漫上来:暖炉在木屋角落烧得正旺,母亲坐在织机前,外族银饰随动作叮咚轻响,他趴在木桌上,看她将雪山的纹路织进布帛,空气里飘着松针与热汤的气息。
指尖的冰意刺醒幻梦时,玄蓝袍角己沾了层薄雪。他仍牵着冰雕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半生缺失的陪伴,都补进这无声的对峙里。
张狄云站在父亲冥渊大河的墓碑前,碑石蒙着薄雪,他身形僵立如失魂的石像。身后风声骤变,冥渊启山的身影带着赤壁唐刀的烈气压来,刀鞘砸在雪地的闷响惊起一片碎冰。
“锵——”墨竹唐刀被对方猛地拔起,刀身相撞的脆响刺破风雪。冥渊启山的刀势狠戾如劈山斧,赤壁刃光擦着狄云颈侧掠过,玄蓝御神袍瞬间被划开数道裂口,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来,在雪地上洇开点点暗红。
“为什么是你?”冥渊启山收刀旋身,赤壁唐刀斜指地面,冰碴顺着刀刃滚落,“凭什么你能穿上这身御神袍,成了御神驱魔天师?冥渊大河真是偏心到了骨子里!”
张狄云捂着肩头的伤口,血从指缝往外涌,玄蓝衣料被浸得发黑。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冰下的火,声音冷得像淬了雪:“不准你这样说我父亲!”
失魂的冥渊启山刀势如疯,招招往要害招呼。张狄云肩头、臂弯接连受创,玄蓝御神袍被划得褴褛,血顺着衣摆往下淌,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他看准空隙猛地旋身跃开,借着风雪掩护踉跄闪退,身影很快消失在下山的路尽头。
都市的路灯刚亮起,张狄云终于撑不住,重重栽倒在任家门前的台阶下。玉香薰正踮脚往晾衣绳上挂衬衫,胶水桶放在脚边,听见闷响回头时,吓得手里的衣架“当啷”掉在地上。
“爸!妈!快出来!是狄云大哥!”任沛豪从屋里跑出来,看清地上的血人,声音都变了调。任寒武紧随其后,两人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他。
玉香薰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围裙,声音发颤却透着坚定:“他前前后后救了咱们三次,这次说什么也得护住他。沛豪,马上去街口诊所把李医生请来,路上别耽搁!”
任舒笙在二楼听见动静,踩着拖鞋跑下来,看见父母正费力地把狄云往客房挪,他臂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慢点!别碰他的伤口!”她快步上前,“你们先去准备热水和干净毛巾,这里我来处理。”说着己经跪坐在床边,伸手按住狄云流血的伤口,指尖传来的黏腻温热让她心揪成一团。
任沛豪骑着电动车载着李医生冲进任家小院,车还没停稳就急着掀开车座上的急救箱。两人快步走进客房,李医生刚解开狄云被血浸透的玄蓝袍,倒抽一口冷气——背后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纵横交错,新旧伤痕层层叠叠,胸前、臂弯更是布满深浅不一的创口,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这……”李医生推了推眼镜,指尖悬在伤口上方不敢碰,“这伤看着就不是寻常打斗弄出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驱鬼降妖的天师!”任沛豪攥着拳头,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话头一转又凑近些,压低声音,“而且啊,他还是我姐未来的……”
“沛豪!”玉香薰快步打断他,伸手将儿子往旁边拨了拨,看向李医生时语气恳切,“医生您别管这些,先救救他,他流了太多血了。”
李医生回过神,忙打开急救箱,镊子夹着酒精棉刚碰到伤口,张狄云喉间就溢出一声闷哼,眉头在昏迷中紧蹙。任舒笙正用温水沾湿棉布,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听见动静动作更轻了些,指尖不经意划过他下颌的紧绷线条。
“伤口太深,得先清创缝合。”李医生说着,拿起缝合针,“沛豪,帮我扶着他的肩。”
任沛豪赶紧按住张狄云的胳膊,目光落在那些新旧交叠的疤痕上,忽然想起上次撞见张狄云在巷口收拾恶鬼,银符炸开时,他后背的衣料裂开一道缝,露出的正是其中一道旧疤。
玉香薰端来刚烧开的热水,看见任舒笙正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往张狄云的伤口周围涂,指尖微微发颤,却没半分退缩。她悄悄退到门口,拉了拉任寒武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这孩子,怕是这辈子都没安稳过。”
任寒武望着屋里的情形,点了点头,眼底浮起层复杂的情绪。缝合针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里,任舒笙忽然轻声开口:“医生,轻点儿……”
客房里,李医生捻着银针,精准刺入张狄云肩头几处穴位,指尖轻捻针尾调整角度。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血动脉止住了。”
他拔出银针,伤口处的渗血果然渐渐放缓,只余下些微血丝在纱布上晕开。“把他叫醒处理包扎,之后按时来诊所换药就行,这几天别碰水,忌辛辣。”李医生边收拾针灸包边嘱咐,目光扫过床上昏迷的人,眉头还带着点没散的诧异——这体质,竟能扛住这么重的伤。
玉香薰赶紧应着,递过刚煮好的糖水:“辛苦您了李医生,喝口甜的歇会儿。”任沛豪则凑到床边,试探着轻轻推了推张狄云的胳膊:“狄云大哥?醒醒啦,该包扎伤口了。”
任舒笙端来温水和干净纱布,蹲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犹豫了下,还是放轻声音唤道:“张狄云?能听见吗?”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了颤,眉心微蹙,似乎在挣扎着醒转。
都市的街头车水马龙,霓虹灯初亮,将柏油路染得五光十色。冥渊启山攥着赤壁唐刀的刀柄,猩红的刀穗在风里狂舞,他双目赤红,在人潮中嘶吼:“狄云!你把‘御神驱魔天师’的名号给我!我替你斩妖除魔!凭什么是你——!”
他玄色劲装沾着血渍与血痕,疯癫的模样与周遭行色匆匆的路人格格不入。来往车辆纷纷减速,司机探出头看他,车窗里投来一片诧异的目光。
“这人是不是疯了?”穿高跟鞋的女人挽着同伴快步躲开,小声嘀咕。
“拿着刀在街上喊,不怕被警察抓吗?”骑电动车的大叔绕开他,回头啐了一口。
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偷拍,镜头里,冥渊启山正对着红绿灯的方向狂吼,赤壁唐刀被他挥得带起残影,惊得路边小贩慌忙收摊。
他浑然不觉周遭的议论,只一遍遍重复着那句嘶吼,声音在车流鸣笛中破碎又尖利,像头困在钢铁森林里的野兽。风吹起他汗湿的额发,露出眼底偏执的疯狂——他要的哪里是名号,分明是那份被认可的执念,是被冥渊家族偏爱的证明。
红灯变绿,车辆缓缓驶过,轮胎碾过地面的声响里,他的嘶吼渐渐被淹没,只剩下路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在夜色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半夜的客房静得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任舒笙趴在床边打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轻轻扫过手背。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手指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攥住,猛地惊醒,借着月光一看——是张狄云的手。
他眉头紧蹙,像是陷在不安的梦里,指节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任舒笙心头一跳,屏住呼吸慢慢往外抽手,指尖刚要脱离他的掌心,床上的人忽然低低地“哮”了一声,喉间溢出模糊的气音。
她吓得顿住动作,就听见他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
任舒笙连忙应着“哎,马上来”,抽回手时指尖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快步倒了杯温水,回来时见他己经睁开眼,眼神虽还有些涣散,却定定地望着她。
张狄云撑着身子坐起来,肩头的纱布裹得紧实,一动就牵扯着伤口发疼。他眼皮还沉,浑身透着股没散尽的寒意,看见守在旁边的任舒笙,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谢……谢。”
话音刚落,任沛豪端着个冒热气的大碗从厨房冲出来,红油辣子的香味瞬间漫了满室。“狄云大哥你醒啦!”他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碗里的火鸡面还在滋滋冒红油,“刚泡好的,超够味,请你吃!”
张狄云低头看了眼那碗红得发亮的面,又抬眼扫过自己缠着纱布的伤口,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任舒笙在旁边轻咳一声:“他伤口还没好,医生说要忌辛辣。”
任沛豪“啊”了一声,挠挠头:“忘了这茬……那我自己吃?”说着吸溜了一大口,辣得首吐舌头,却不忘冲张狄云挤眼睛,“等你好利索了,我请你吃特辣版!”
任舒笙端着刚温好的粥走进来,听见他这话,脚步顿了顿,将碗放在床头柜上:“伤成这样,到底是谁打的你?”
张狄云靠在床头,玄蓝御神袍的袖子被剪开,露出缠着纱布的胳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是我父亲的徒弟,冥渊启山。”他指尖无意识着床单的纹路,声音没什么起伏,“他想要‘御神驱魔天师’的称号,对我下了死手。”
他顿了顿,看向任舒笙,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歉意:“我被他伤后没能撑住,迷迷糊糊就倒在了你们家门口,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任舒笙握着粥碗的手指紧了紧,瓷碗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才压下心头那点惊悸。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先吃点东西,伤成这样,哪有力气说这些。”
张狄云没动,目光落在虚空处,声音又冷了几分:“冥渊启山入了魔障,他认定我占了不属于我的东西。”玄蓝袍角垂在床边,像团化不开的墨,“可这称号从不是谁能抢去的,得凭真本事守。”
“那他……”任舒笙犹豫着开口,“会不会再来找你?”
他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快得像刀光:“会。”顿了顿,他看向她,语气缓和了些,“但我不会让他连累你们。”
正说着,任沛豪叼着半块面包从门外探进头,耳朵尖红通通的——显然刚才在门外听了会儿。“狄云大哥你放心!”他嚼着面包含糊道,“我家虽没你那唐刀厉害,但防盗门超结实!真来了我跟我爸拿擀面杖揍他!”
任舒笙被他逗得嘴角微扬,刚想斥他胡闹,却见张狄云的嘴角似乎也动了动,那抹极淡的弧度像雪地里偶然绽开的冰花,转瞬即逝。
“先养伤吧。”任舒笙把粥碗塞到他手里,“其他的事,等你有力气了再说。”她转身要走,手腕却被轻轻拽住,低头看见他缠着纱布的手正攥着自己的袖口,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挽留。
“谢谢你。”他低声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道早己消失的爪印位置,“还有上次,你的伤……”
“早好了。”任舒笙挣开他的手,耳根悄悄发烫,“我去给你换盆热水。”说着快步走出客房,关门时,听见屋里任沛豪正咋咋呼呼地问:“狄云大哥你刚才拽我姐干啥?是不是想谢她照顾你?我跟你说啊,我姐……”
后面的话被门挡住,任舒笙靠在门板上,摸了摸发烫的耳根,心里像被投入颗小石子,漾开圈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张狄云靠在床头,指尖捻着纱布的边角,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我之前来你家营救时,见过一个人。”
他顿了顿,回忆着那身影:“穿黑色西装,戴眼镜,姓魏。”目光转向任舒笙,“看他对你的样子,像是很在意你,是你前对象?”
任舒笙正往杯子里倒温水的手顿了下,水流在杯底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把水杯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淡淡“嗯”了一声:“魏韩勋,家里之前介绍的,没成。”
“难怪。”张狄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上次在船上,他看你的眼神……”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莫名让空气里多了点说不清的滞涩。
任沛豪抱着洗好的苹果从外面进来,正好听见后半句,立刻接话:“魏哥那叫啥在意啊,纯属瞎操心!上次鬼船那事儿,要不是狄云大哥你,我姐早……”
“沛豪!”任舒笙打断他,脸颊微热,“吃你的苹果。”
任沛豪撇撇嘴,把苹果往张狄云手里塞:“吃苹果!补充维生素!我姐就是脸皮薄,魏哥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可惜了,没我狄云大哥你靠谱……”
话没说完就被任舒笙推着往外走,只留下句“你们聊你们聊”,门被轻轻带上时,屋里只剩下两人,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