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县城老街租下间旧屋开纸扎铺时,房东反复叮嘱夜里别给陌生人开门。可那天暴雨倾盆,第七个拍门声响起时,我鬼使神差开了锁。
门外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长发湿漉漉地贴着惨白的脸,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冥币。"给我扎个能喘气的娃娃。"她声音像生锈的剪刀刮过铁皮。我接过冥币,触手冰凉,上面还沾着暗红的水渍。
整整三天,我照着她的要求扎娃娃。女人每天深夜准时出现,盯着我将棉花塞进纸糊的身体,用朱砂点出眼睛。到了第七天,娃娃终于完工,我却发现她脖颈后有道狰狞的缝合痕迹,和我扎的娃娃一模一样。
"谢谢。"女人突然咧嘴笑,嘴角裂到耳根,怀里的娃娃睁开眼睛,发出婴儿啼哭。我惊恐地后退,撞翻了纸人架子,却看见所有纸人都在对着我笑——它们的五官,全是用那天女人给的冥币拼贴而成。
第二天,隔壁五金店老板发现纸扎铺门窗紧闭。透过门缝往里看,满地都是破碎的纸娃娃,墙上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婴孩轮廓,而我蜷缩在角落,脖颈处缠着浸透血水的红线,七窍淌着黑血,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张印着自己脸的冥币。
五金店老板的惊叫引来了警察,当他们撞开纸扎铺的门时,现场的诡异程度远超想象。法医检查我的尸体时,发现脖颈处的红线并非普通棉线,而是某种带着黏液的生物组织,轻轻触碰就会微微蠕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我紧握的冥币背面,浮现出一行血字:“轮到你当第八个了。”
一周后,老街来了个新租客。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租下了纸扎铺隔壁的空屋,开了家殡葬用品店。起初,邻居们只觉得他太过神秘,整日戴着白手套,从不与人过多交谈。首到某个雨夜,有人路过他的店铺,透过半掩的窗户,看见他正在制作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那纸人的面容,赫然就是死去的我。
与此同时,老街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失踪案。失踪者都是独居的年轻人,消失前都曾在深夜去过那间殡葬店。有人声称在午夜听到店铺里传来孩童的嬉笑,还有人说看见橱窗里的纸人会自己变换位置。
一天清晨,隔壁早餐摊的老板娘在殡葬店门口发现了一个襁褓。掀开破旧的花布,里面竟是个用纸糊的婴儿,眼睛是两粒漆黑的纽扣,嘴角还粘着凝固的血迹。老板娘吓得瘫坐在地,抬头时,看见殡葬店的玻璃上倒映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而店铺深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对着她微笑,他的身后,站着七个浑身湿漉漉的身影,最前面的,就是那个穿旗袍的女人。
当晚,老街突然停电。黑暗中,殡葬店的门无声打开,数不清的纸人举着白灯笼鱼贯而出。灯笼上的火苗泛着幽绿,照亮了它们面无表情的脸。而在纸人队伍的中央,我抱着那个会啼哭的纸娃娃,眼神空洞,脖颈处的红线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被选中的人。
老街的黑暗中,纸人队伍所过之处,地面都留下湿漉漉的水痕。更可怕的是,那些水痕里渐渐浮现出一张张人脸,正是此前失踪的年轻人。他们的五官扭曲,眼神里充满绝望与惊恐,似乎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向地底。
住在街尾的老道士终于察觉到异样。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手持桃木剑,颈间挂着祖传的五帝钱,迎着阴森的气息大步走去。远远地,他看见殡葬店门口悬浮着七盏黑灯笼,火焰明明无风,却诡异地朝着他的方向摇曳,仿佛在挑衅。
老道士大喝一声,口中念动咒语,五帝钱突然迸发金光。纸人们像是受到了惊扰,纷纷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老道士。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缓缓走出店铺,脸上的笑意愈发阴森:“多管闲事的老东西,这是阴阳两界的交易,你也要插手?”
“妖孽!残害无辜,天理难容!”老道士挥舞桃木剑,剑身上符文闪烁。随着咒语声起,天空中突然响起滚滚雷声,一道闪电劈在殡葬店屋顶。戴眼镜的男人见状,脸色骤变,身形一闪,化作一缕黑烟冲向老道士。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符咒与黑烟交织,打得难解难分。
此时,穿旗袍的女人带着其他几个身影飘到老道士身后,想要偷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老街的居民们在村长的带领下,举着点燃的火把、敲响铜锣赶来。火光映照下,纸人们似乎有些畏惧,动作变得迟缓。老道士抓住时机,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桃木剑上,大喝一声:“破!”桃木剑首刺戴眼镜男人的黑烟,只听一声惨叫,黑烟迅速消散。
失去操控的纸人们瞬间瘫倒在地,化作一堆碎纸片。而那些被困在水痕里的人脸,也渐渐消失不见。穿旗袍的女人见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带着其他身影就要逃走。老道士哪能容她离去,抛出一张镇魂符,符咒化作一道金光,将她们笼罩其中。
“你们执念太深,害人无数,今日便在此消散吧!”老道士话音刚落,金光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随着一声声哀嚎,七个身影渐渐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一切平息后,殡葬店轰然倒塌,露出地下一个巨大的坑洞,里面堆满了沾着血渍的纸人、冥币,还有一些早己腐烂的婴儿衣物。老道士长叹一声,带着众人将坑洞填平,并在上面立了一块石碑,刻上经文镇压。从那以后,老街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每当雨夜,仍能隐约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和纸扎铺里剪刀剪纸的沙沙声……
石碑落成后的第三个年头,老街来了个背着竹篓的游方和尚。他在镇压坑洞的石碑前驻足良久,浑浊的眼珠突然剧烈颤动,枯瘦的手指在碑面上,竟摸出几道肉眼难辨的血纹。"镇压之法虽解一时之厄,却未断根。"和尚对着围观的村民摇头叹息,竹篓里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当夜,乌云如墨般压向老街,石碑下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住在附近的王老汉起夜时,看见自家水缸里倒映出无数张青紫的脸,那些面容扭曲的婴儿正从水底伸出小手,指甲缝里还嵌着腐烂的棉花。他惊恐地打翻水缸,水泼在地上竟凝结成血红色的冰晶。
游方和尚手持禅杖闯入石碑所在的空地,杖头铜铃迸发金光,却照不透从地底翻涌而出的黑雾。黑雾中浮现出戴眼镜男人的虚影,他的身体如同融化的蜡油般扭曲变形,背后生出十二对白骨羽翼:"那道士只知镇压,却不知这地下埋着的,是千年婴冢!"
和尚咬破舌尖喷出精血,袈裟上的金线化作锁链缠住虚影,然而婴冢深处传来的啼哭却愈发凄厉。整个老街的井水同时沸腾,无数纸糊的婴儿顺着水流爬出,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渗出黑血,所过之处青砖爆裂,长出猩红的苔藓。
千钧一发之际,和尚突然扯开袈裟,露出胸口用朱砂刺着的古老经文。他盘坐在地,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失传己久的《灭罪往生咒》。随着经文声起,石碑上的血纹开始倒流,婴冢深处传来不甘的怒吼。那些纸婴在咒音中化作飞灰,戴眼镜男人的虚影也在金光中支离破碎。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时,游方和尚己然圆寂,他的遗体化作点点金光没入石碑。从此石碑表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经文,每逢清明时节,碑前都会出现新鲜的莲花,再无诡异之事发生。只是偶尔深夜,老街的老人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混着剪刀剪纸的细碎声响,飘荡在空荡的巷弄里,像是在提醒后人——有些罪孽,唯有超度,方能真正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