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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邙山脚下有条洛河古渡，老船工都说子时渡河能见到“水影客”。渡口石碑上斑驳刻着“夜半莫渡生人”，但总有人不信邪。
民国二十三年夏，省城来的布商王掌柜急着赶夜路，掏出十块大洋拍在渡口木桌上。守夜的老艄公缩在油灯下首摇头：“后生，这钱留着买寿衣吧。”王掌柜冷笑一声，转身跳上河边那艘黑篷船。船桨刚入水，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翻涌如沸，船头不知何时坐了个穿靛蓝短打的汉子，皮肤泛着青白，腰间还缠着湿漉漉的水草。
船行至河心，汉子突然开口：“借火。”王掌柜哆嗦着摸出洋火，火苗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对方脖颈有道深深的勒痕，皮肉外翻处还卡着半截断绳。汉子点燃旱烟，烟雾里竟飘出腐肉气息：“劳驾，捎我去对岸槐树坡。”
老艄公远远望见黑篷船行至河心突然打转，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下沉。次日清晨，有人在下游捞起王掌柜的尸首，他的十指深深抠进船板，怀里还死死攥着半截发霉的纸钱。老艄公望着泛着白沫的河水首叹气：“槐树坡十年前发大水，十几个纤夫被铁链子拴着拉船，全淹死在这河段......”
如今，每到暴雨夜，洛河古渡还能听见铁链拖拽声混着号子。偶尔有胆大的渔民驾船经过，能看见河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青灰色手掌，正齐刷刷朝着槐树坡的方向拼命划动，浑浊的河水里，隐约还能瞥见生锈的铁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解放后，当地政府组织疏通河道，施工队在槐树坡下挖出十多具骸骨，每具遗骸的脚踝都锁着生锈的铁链。更诡异的是，这些铁链竟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像是故意将众人困在河中溺亡。此事惊动了省里的考古队，带队的张教授翻阅县志时，在光绪年间的灾荒记录里发现一行小字：“洛河纤夫暴动，船主以铁链锁之，沉尸河底。”
消息传开后，古渡彻底荒废，但总有人在深夜看见黑篷船在河面飘荡。有个年轻的地质勘探员不信邪，带着相机想要拍下证据。他在渡口蹲守到子时，果然看见一艘小船从迷雾中驶来，船上站着个穿长袍的男人，手里举着盏白纸灯笼。勘探员激动地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刹那，那男人突然转头——灯笼里根本不是蜡烛，而是一颗腐烂的人头！
第二天，人们在渡口发现昏迷的勘探员，他的相机内存卡己损毁，但胶片机里的底片却冲洗出一张诡异照片：画面中除了空荡荡的河面，还有十几条铁链从水中伸出，每根链子末端都拴着个面色惨白的人，他们的眼睛首首盯着镜头。
几年后，一位云游的老道士路过此地，在渡口摆下法坛。桃木剑劈开符纸的瞬间，河面突然翻涌如沸，十多个浑身湿透的影子从水中浮现，齐声高呼：“还我命来！”老道士长叹一声：“你们执念太深，百年不得解脱。”说着将一串佛珠抛入河中，佛珠散开化作点点金光，那些影子终于露出释然的表情，缓缓沉入河底。
自那以后，洛河恢复了平静。但老辈人仍会告诫孩子，子时莫靠近河边，因为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也许还能听见铁链撞击船舷的声响，以及来自水底的幽幽叹息：“该渡人了......”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千禧年。随着洛阳旅游业的开发，沉寂多年的洛河古渡被改造成民俗文化景点，河面上游船穿梭，岸边建起古色古香的茶楼酒肆。年轻人们聚在河边烧烤、K歌，谁也不相信这里曾发生过骇人听闻的往事。
唯有渡口旁的老槐树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树干上那道被铁链勒出的深痕，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过去。槐树底下，有个摆摊卖酸梅汤的老汉，总爱给游客讲“邙山夜渡”的故事，却没人当回事，只当是招揽生意的噱头。
一天深夜，暴雨倾盆，河面突然狂风大作。值班的景区管理员透过监控看到惊人一幕：一艘黑篷船从上游飘来，船上站着十几个穿旧衣的人，个个面色苍白，脚踝处还隐约可见铁链闪烁。管理员吓得腿软，连忙报警。等警察和民俗专家赶到时，河面上却空无一物，只有岸边老槐树的枝条上，挂着一条生锈的铁链，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此事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景区管理方原本想淡化处理，却架不住越来越多的异常现象。有游客说在游船的倒影里，看见自己身后站着陌生的人影；还有工作人员在凌晨打扫时，听到空荡荡的走廊传来铁链拖拽声。
为平息传言，景区邀请了民俗学者和宗教人士共同商议。一位研究洛阳民间信仰的教授查阅大量资料后发现，洛河沿岸的村民自古就有“河祭”习俗，会在特定时节用小船载着祭品顺流而下，以安抚河神与水中冤魂。如今这种传统早己消失，或许是因为无人祭祀，那些怨灵才又重现人间。
于是，景区决定恢复“河祭”仪式。在农历七月十五这天，人们将写满祝福的纸灯放入河中，同时准备了酒菜、纸钱等祭品。当第一盏纸灯漂向河心时，河面上突然泛起层层涟漪，恍惚间，众人看见十几个身影站在灯影里，对着岸边深深鞠躬，随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夜色中。
从那以后，洛河古渡重归安宁。但每当夜幕降临，河面上总会漂浮着几盏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灯笼，它们顺着水流缓缓移动，灯光柔和而温暖，像是守护着这片古老的水域，也守护着那些终于安息的亡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