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用”字几乎轻不可闻。说完,他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一点烛火,眼皮沉重地阖上,呼吸再次变得微弱而悠长,沉沉睡去。
姬雪握着那支尚带着老人体温的玉簪,心头剧震,百感交集。善用?这平平无奇的玉簪?她怔怔地看着,指尖无意识地过簪身那道细微的螺旋纹路。
她刚想起身告退,一个身着内侍总管服饰、面白无须、眼神却透着阴鸷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挡在了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语气冰冷而不容置疑:
“御河公主,请将陛下赐物交予奴婢查验。”
姬雪瞳孔一缩,一股怒火瞬间窜起!她将玉簪紧紧攥在手心,护在胸前,声音冰冷:“放肆!此乃父皇亲赐之物!难道父皇还会害本宫不成?!”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语气带着宫中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强硬:“公主殿下息怒。奴婢也是奉旨行事,例行检查。宫内规矩,陛下病中赐物,皆需查验登记,以防…以防不测。若确无危害,奴婢自当原物奉还。” 他身后的两名小太监也悄然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你!” 姬雪气得浑身发抖,指尖内力微凝,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出手!就在这时,一首垂首侍立在殿门外、那个沉默寡言、由老皇帝心腹太监指派给她的宫女红彩,疾步走了进来。
“公主息怒!公公息怒!” 红彩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劝解,她挡在姬雪身前,对着那总管太监深深一福,赔着笑脸,“公公,您看…陛下刚睡着,惊扰了圣驾可怎么好?公主也是心疼陛下赐物…不如这样,您就当着公主的面,仔细查验一番,若真无妨碍,立刻归还可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回头,对着姬雪飞快地、极其隐晦地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暗示——忍!
姬雪心头一凛。这红彩,自她被认回宫中,便由那位深居简出的老太监指派到她身边服侍,行事低调,从不多言,却总能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此刻她突然的举动和眼神…姬雪瞬间明白了其中利害:父皇随时可能咽气!若此时与太子的人发生冲突,落下个“惊扰圣驾”、“抗旨不遵”的罪名,太子正好借题发挥!自己这个根基浅薄的“公主”,连同司空家,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她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屈辱,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将那支莹白的玉簪递了过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总管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接过玉簪,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翻来覆去,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照了又照,甚至用指甲在簪身上刮了刮。然而,无论他怎么看,这都是一支质地普通、样式老旧、毫无机关暗格、更谈不上名贵的玉簪。
他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结果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最终只能悻悻地将玉簪塞回姬雪手中,冷哼一声,带着人扬长而去。
姬雪握着失而复得的玉簪,指尖冰凉,心中的屈辱感更甚。她冷冷瞥了一眼太监离去的背影,转身快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甘露殿。
回到自己那座名为“棠梨苑”却依旧显得清冷孤寂的宫殿,姬雪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窗外月色清冷,洒在莹白的玉簪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又低头凝视着手中这支父皇临终前郑重交付、却被阉人轻贱检查的簪子。
“善用…” 父皇那微弱却充满嘱托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这平平无奇的簪子,如何善用?父皇为何将它放在枕边?又为何在弥留之际,将它交给自己?无数疑问如同藤蔓缠绕心头。
夜晚,她将玉簪放在月光下仔细观察,发现上面的纹路和自己的皇家玉佩纹路极其相似,于是拿出自己从小带在身上的玉佩,果然在簪头那道细微的螺旋纹路和玉佩边缘的纹路极其一致,带着试一试的心态,轻轻放在一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若非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根本无法察觉的机括声响!
在姬雪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玉簪簪头,竟然如同精巧的鲁班锁一般,沿着那道螺旋纹路,缓缓地、无声地旋转开来!
簪头内部,竟是中空的!里面并非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珍宝,而是…一张卷得极细、色泽泛黄的薄如蝉翼的帛片!
就在姬雪心神剧震,准备取出帛片查看的瞬间——
一首如影子般侍立在珠帘外的宫女红彩,毫无征兆地掀帘而入!她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狸猫,落地无声。在姬雪惊愕的目光中,红彩快步走到她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极其古老而郑重的军礼!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般的肃穆与忠诚,清晰地传入姬雪的耳中:
“影卫左侍,红彩,向新主效命!”
影卫?!
她握着那支打开的玉簪,指尖冰凉,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大魏建国之初,有一支传说中神出鬼没、拥有无上权柄和力量的秘密组织——影卫!他们如同帝国的影子,是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剑,锦衣卫便是仿照影卫建立的。然而,历经数代,影卫因权力过大、行事诡秘,早己被后来的皇帝裁撤解散,只存在于宫廷秘闻和话本传说之中!
它…竟然还存在?!
而且…影卫,只效忠国君!她姬雪,一个刚被认回、即将被当作棋子远嫁他国的“公主”,怎么会…
“你…你认错人了?信物…怎么会是…一支发簪?” 姬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红彩。
红彩抬起头,那张总是低眉顺目的脸上,此刻却焕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她的目光扫过姬雪手中那支打开的、露出中空结构的玉簪,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崇敬。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揭开尘封历史的震撼:
“因为,大魏的开国皇帝,是女帝!”